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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闭

3星期前
3星期前
村口小径有一间老屋,具体来说那不是像样的屋子,只是小巧的木房间。我对老妇的印象停留在那里。 傍晚烈阳还睡,骑着脚踏车来回玩耍,常将老妇的单人房子作为定点。老妇饲养一只大狗,听说它在村子流浪十余年,后来便守在她家里。每日按餐喂食。她开着小木门围篱(那时还有围篱)大狗就睡在那里,邀请我进入她家与狗玩耍。伸手触摸狗的头,软软的,暖色系的毛发如阳光温和。大狗摇摇尾巴,伏下身体缓缓坐下让我摸头。老妇彼时已出现瘫痪症状,她的房子只有卧室的大小,里边有一张床褥和被子,小小竹藤两格抽屉,上面摆放餐具和杯子。床头还有包装狗粮,伸手便可触及的距离。 昏暗的房间并没有多少人经过。偶尔,我会看见一个瘦小的印尼工人,提着打包的塑料袋装着软糯的食物给老妇。她孱弱地接过食物,糊状的米饭和淡黄色的汁水像极她无色无味的生活。我看着她吃东西时无神的模样,垂头对着木质地板,有时盘坐在床头看向窗外。 阳光照进房间时让我产生某种错觉。 眼前的老妇化为一株枯树。她就这样等待某种生命进来房间,望着窗外偶尔经过的摩托车和狗儿,或是火鸡追着路过的小孩把这里割成两个世界。 每当我经过这里望着老妇,总误以为她是一道无声的风景,别的世界派来观察我们一举一动的监视者。 我也无意走入这道风景。像是一场电影,我从老妇身旁望着她孤独地吃着粥食,然后看见碗里的食物残余,被印尼工人收拾后都丢到屋后的沟渠。流浪狗或蜥蜴在附近觅食,而它们也误入老妇的片场,吃着老妇剩余的食物充饥。那时的我还没上幼儿园,记得有这么一个老妇,还有一些客串的小演员、物件和不知名的东西。 每次老妇就静静看着我和狗,有时低声问话:“吃饱了吗?”“刚放学吗?”“功课做完了?”我点头答应,对话仅有简单的语助词。老妇银发铺头,小眼合上。下午明明很热闹,她卧在客厅,睁眼的时候露出一双灰白的眼眸,听不见周遭的背景声。起先,老妇话不多,看着她犹如微小变化的默剧电影,后来进化成静态的照片,周围的声音熙熙攘攘,唯独她依旧安静地躺在残破的木房,连同床铺缩成一个小小的盒子。 她卧在客厅一动不动的,看不见我,也听不见声音。盒子消失以后,周围的人不再提起枯木般的她。小小的我,不知道死为何物,以为所有像老树的生命都只是迁移至适合居住的地方。 而我,还有房间,从那时就定下某种奇怪的连接。 房间是随心变幻大小的空间。 一个人住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房间。或大或小,一张睡床或地铺草席也能构成房间。 时光拉扯影子和脊椎,毕业后我如常寻找一个小巧的房间。做一个除了呼吸、睡觉、吃饭的生物外,还有记得自己是一个活着的普通人,窝在一间10平方大的房间。床喂养我的梦境,躺下去,很久很久都无法从梦中醒来。 有时梦见自己变成动物,或被动物追赶,困在一个幽闭无比的房间。 一次,我梦见自己变成孕妇,挺着硕大的肚皮从荒野青草,被一头水牛追赶,逃进一间房间。房间很暗,伴随着雾水,肚子一下子消瘦,诞生两条半透明的幼鱼。 鱼在房间游泳,半透明蝌蚪状的身体,眼珠忽转向我,摆动尾巴慢慢往前游。我恐惧地望着鱼,伸手却摸不着它们的身体。房间变成透明的玻璃,隔着我。水中有两条初生的观赏鱼,而我在透明的鱼缸外注视它们的新房。 梦醒,床湿成一片。窗外有只傻鸽子拍打翅膀,看着我做梦,清醒。 很像去了远方,而又回到原点。我后来很少社交,上班后和同事之间毫无话题,平日只忙工作,回家就休息。偶尔,我会回家看看家人,还有轻微失智的爸爸。 爸爸自我念大学的时候,很少说话。后来搬到新家,有了自己的房间,每天他都在房间里睡觉,看视频,对着小小的手机屏幕唱歌。除了睡觉吃饭,一直都在唱歌。 房间里的爸爸什么也听不见。 爸爸吃饭,爸爸。 我叫了好几声。爸爸没理我。 音乐停止后,没人知道爸爸在房间里做什么。客厅里到处都能看见女孩子的头发。褐色、红色、黑色……都是长发,一些是我掉的。发丝之间缠成一圈又一圈,有一根小指的厚度。有的缠住灰尘。沙发没有位子,坐的都是堆积的衣服。有人睡在衣服上,当枕头。 每天半夜,饭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讨论爸爸,讨论每日重样的晚餐。这星期番茄鸡、下星期绿豆粥、再来番茄鸡、绿豆粥…… 家里只剩下房间可以安静下来。只有房间地板没有灰尘,也只有房间可以睡觉,可以安静。 爸爸或许是自愿安静,变成一只薄薄的虫子,未脱壳,背着一个沉重的外壳活在这里。 新住处的墙上到处都是衣虫。它们贴在墙上,一动也不动。 爸爸,可以下车咯。 爸爸看着我好久,眼神呆滞。向左,向右了,他仍在左。 爸爸背着沉重的壳活在这里。用餐时,他盯着眼前的食物发呆,板着脸,没有表情。咽了几口饭,菜只吃了一些,然后离开餐桌。 走走,吃饱了就走走。 而他只敢近距离走。望着爸爸,那时已经是晚上,路灯昏黄打在他的半张脸,我看见那双眼,从那一刻清楚看见,眼睛里边装满水,有鱼缓缓游动。 爸爸用那双半透明的眼珠回望我。 后来的我真的害怕凝视爸爸的脸。曾经的巨人爸爸从我的梦里预示中游走,眼里装满水。我不敢再看。他背着很重的壳出现在我眼前,说很怕冷,去到哪里都想回家。回到房间,回到睡床。 而我看着他,薄薄的身躯,化作一只随时被风吹走的衣虫。到哪里都有自己的房间,听不见有人和他说话。重复几遍,他不明白。 他每天都在唱歌。 毕业之后和家人住一段时日。沙发的缝隙偶有唾液,夹杂着痰。爸爸口干了,就吐痰,然后唱歌。有点累了,还是回房间吧。 半夜两点,家人都会收到爸爸的早安图。 早安爸爸。  (我们后续需要很多的夜来说早安) 相关文章: 张温怡/我还是孩子的时候 张温怡/雨童说(上) 张温怡/雨童说(下)
2月前
3月前
她以前看起来很乖。 我认识她,是因为我们住在同一栋公寓。她家住我楼下,从她刚升上国中那年开始,我就时不时在电梯或楼道里遇见她。有时候,她妈妈临时有事,也会拜托我顺路载她去学校。 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个打扮整齐的小女生。头发扎得干净,制服穿得规规矩矩,说话轻声细语。她不多话,但有礼貌。上车会轻轻点头,下车前也总会说一句“谢谢阿姨”。她穿着整洁,动作轻,坐姿规矩,从不在车上玩手机。她那种文静,不让人觉得疏远,反而有点温温的、带着教养的自持。 她妈妈说她很自律,升上国中之后,几乎没有让人操过心。每天定时出门,一切井井有条。她是那种在邻里不会特别引人注意,却常会让大人说一句“这孩子不错”的类型。 到了国二下学期,她的状态开始出现变化。 她妈妈开始更频繁地请我帮忙。有时候,她一上车就说肚子不舒服,想回家。我看她脸色苍白,也不好勉强,就又载她回去。一路上她不说话,眼神低低的,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主动回应。 有一段时间,我顺路载她和几个邻里小男生一起放学。她和其他孩子不同年级,彼此也不熟。车上有其他学生时,她总是特别安静,整个人靠在窗边,不说话,也不看人。起初,她虽然沉默,但动作还算平稳。可后来,有几次快到公寓门口时,我开始察觉到不对劲。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总会在车还在缓缓滑行、还没真正停稳时,就突然拉开车门下车。那不是偶尔,是接连几次。我甚至有一两次,脚还没踩到底刹车,她的手就已经把门打开,动作非常快。 每次那“咔哒”一声,我都会吓一跳。不是生气,而是真的被她吓出冷汗。除了担心她自己没站稳会摔倒,我更怕的是——万一后面突然冲来一辆摩托或车子,根本闪不及,怎么办? 我试着用严肃的语气提醒她,说这样真的很危险。她没有争辩,只是轻轻点头,但之后的行为依旧没有改变。那时候我还没想到太多,只是觉得她这举动实在危险。几次之后,我才慢慢觉得哪里不对——她好像不是单纯心情不好,而是在逃什么,又不想让人发现。 她的动作太快,太自然,像是早就准备好要在第一时间脱离车上的一切。她过去不是这样的人。那种急着离开的节奏,让我感受到一种压抑——像是在逃避什么,也努力不让人察觉她正在逃避。 真正让我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严重,是在2024年9月。那是学期结束的前一天,她妈妈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她女儿身体不舒服,问我能不能帮忙去学校接她。 我赶过去时,她已经站在校门口,背着书包,没哭也没笑,表情空空的。我叫她,她点点头,上车、坐好,一句话也没说。整个回程都很安静。我当时以为她可能感冒,或者只是太累,也就没多问。 结果,开学之后她就没再去学校了。 过了几天,我忍不住问她妈妈:“她还没上学啊?” 她妈妈叹了一口气,说:“她真的不肯去,也不肯说原因。”她讲那句话时,听得出有点疲倦,也有点像是那种对自己无能为力的自责。 我才开始更认真地回想——那天我从学校载她回家,她确实没有表现得特别哪里不对劲。就是太安静了。安静到,好像整个人在努力把自己藏起来。 我又问了一句:“她是不是在学校被欺负?” 她妈妈说她也怀疑过,可是怎么问都问不出什么。她不是情绪崩溃,也不是生气,就是不讲。连她最亲的外婆去问,她也只是摇头,说“没有”,然后就不再多说了。妈妈还去问过老师。老师只说:“她平常就蛮安静的,没看到有什么特别。”听起来好像一切正常,但她妈妈心里知道,一个孩子真的没事,是不会突然变成这样的。 她安静地抗拒到底 妈妈还是每天早上叫她起床,早餐也都准备好,可她就是把自己锁在房里。不出声、不开门;也不哭、不闹。像是整个世界都和她无关一样。她爸爸试过用强的,说要断网、断电,也没用。她不争、不吵,也不配合,就那样安静地抗拒到底。 后来家里只要一提到“上学”两个字,她就沉默。不是气话,也不是逃避,是整个人像被关起来,谁也打不开那扇门。从那天起,她就真的再也没去学校。从2024年9月到2025年5月,整整8个月。没有请假,也没有说“我要转学”,就那样一声不响地,彻底不去了。 她白天都在房间里。有时候会以为她在听歌、上网,可是时间久了,连邻居也开始问:“她是不是不读书了?” 她不是那种大吵大闹、故意惹事的小孩。她也没有说“我讨厌学校”,没有顶嘴,没有情绪失控。她只是用一种很安静的方式,将自己抽离。我们不懂她到底怕什么、逃什么,但我们很清楚地感觉到——她是真的不要再回去了。 那之后的几个月,我几乎没再见过她。直到她转学后的一年,某天她妈妈传讯息来说,他们夫妻要出国几天,拜托我这几天帮忙接送她到新的学校上课。原来她已经转去私立学校,准备重新开始。 那天见到她,我几乎认不出来。头发剪得很短,穿着宽松的T恤和深色裤子,外套是黑色的,有几条拉链和银色扣环,鞋子是厚底靴。整体打扮偏向庞克风,不是浮夸的造型,而是一种带着防备的风格,低调但有界线。 她没有特别表现什么,表情平静,也没有回避我。但那种打扮和气质,和我过去认识的那个扎着马尾、穿整齐制服的小女生,已经完全不同。她依旧没有说过去的事。她妈妈也没再提起。我不知道她在旧学校到底经历了什么,也没人清楚。但她的不去上学、她的沉默与拒绝,不像只是身体不适那么简单。 我不是她的亲人,也没资格去追问。但我注意到,这一次,她下车时不再像以前那样急忙把车门打开。她慢慢收起手机,背起书包,才轻轻开门下车。动作不急,也不慌。我看着她走进公寓大门,背影安静、从容,不再紧绷。 她没有告诉我,也没告诉任何人,那半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为什么突然不去上学,她躲在房里想了些什么,她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我们都不知道。但我们其实都看见了她变了——从一个规律上学的孩子,到沉默8个月,再到重新走进校园。 我们往往不会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孩子已经慢慢退到角落。他们也许不吵、不闹、不说话,看起来只是很安静。但那种安静,其实是断掉了某些连接。 有时候,一个孩子不说,不代表没事。而我们以为的“看起来很乖”,也许只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好防备。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受过伤。她不讲,我们也没证据。但她身上的变化,是一点一滴堆积出来的,不是突然。 孩子不会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他们是一点一点往下沉的,话越说越少,最后连存在感都淡了,像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壳,空荡荡的,但轮廓还在。 她只是其中一个。而我,刚好是那个看见她转变过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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