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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永修

编按:马华诗人邢诒旺以他诗意的笔触,从文学、电影到现实处境,将《寻虎》的层层寓意一一照亮。请抱持好奇与一点点心里的暗光,继续往下读——看看你在这些老虎的倒影里,会不会也看见自己。 Tyger Tyger, burning bright, In the forests of the night; What immortal hand or eye, Could frame thy fearful symmetry? ——William Blake, The Tyger(1794) 老虎美丽而危险。或者说,老虎的美丽和危险都是相对于寻虎遇虎者而言,老虎本身并无所谓美丽和危险——即便是有,老虎本身也是在美丽和危险中存亡?寻觅其中,老虎是虚无缥缈的有。超脱其外,老虎又是实实在在的无。浮沉于寻觅和超脱之间,“浮世绘”何尝不是“绘世虎”。这老虎,让我联想起电影《一代宗师》宫宝森带亲闺女逛堂子时的对白:“这天底下的事,你不看它就没了,看看也无妨。”而小说的虚构若是镜花水月,生存的实感就有如触电如披露:事后可以娓娓道来,事发当时却岂只看看而已。小说的虚构,正是其救赎的伦理,因为虚构是一个容纳和容许重组的空间。镜花水月,犹如镜虎水虎,如露亦如电:把小说这镜子这水露放在世间,让路过照见的老虎把自身美丽和危险的皮毛吓得耸立绽放:如花,如月,然后渐松渐缓渐恢复,发麻发颤如事后的泪和笑,皮毛服贴如谢贤或朝伟的发膏——寻虎,自也不妨是某种形式的伏虎,或伏虎的意图愿景的自我解构,解脱。 ◢从华族命运到职场霸凌 面对生命的老虎,永修写道:“朝露是她唯一的珍珠,需要加倍疼爱。”(〈沉香往事〉)因为爱的缘故,朝露比珍珠更为珍贵(朝露是孩子的名字也是本国华人的象征:一个由高龄产妇在异乡生下的私生特殊儿),那是主角刘沉香的情感意志在面对各种世俗价值的压迫和诅咒(包括国家政策、宗教律法、种族利益、家庭伦理,乃至优生学的高龄生产危机等)之下,所投射回去的蔑视、无视、超越,以及无惧于沉沦的无尽镜像。 转过身,永修又对另一头发难咆哮的老虎笑道:“您杀了我,于事无补,您还是赶紧写好您的小说吧。”(〈我所认识的作家锺情〉),那是主角打工人秦守成被夹在文化界职场霸凌和名利场虚伪权威两只老虎之间的另类舍身喂虎戏谑——不舍身,老虎们会想尽办法吃你占你便宜;舍了身豁出去了,就赌那饿虎能被感化似的乖乖就范,或干脆高品味地嫌弃不吃。 读这本《寻虎》,处处是刺点,有时扎眼,有时扎心,有时像睡针床(修行或受刑),有时戳中笑点,有时你就知道流泪无妨。你如果愿意感受学习(观察人生世俗),这本书就可以教你(提供各种变形的现实生活例子),但或许不是这本书在教,而是书里闪现和隐没的老虎,那美丽和那危险,在和阅读的你对望,或在不知何处的暗中看你(或压根无视!),有数但无穷,有释但无解,就像小说中一再预见未来一再怀抱wawasan又一再收拾残局的白梅:“突然,她听到并不曾听闻的声音”(〈白梅愿景〉),不知那救赎的解铃声是否也是再一次承受愿景的系铃声(当小说作为一种结绳记事)。 ◢从情欲之虎到自由之虎 循此思路,让我们兜转回到本书同名小说〈寻虎〉一起寻虎:被梦中老虎吓醒的主角富贵为什么偏偏会在梦中寻找并遇见老虎?他在寻找的究竟是什么:是情欲之虎(富贵被同事们带到合艾看老虎秀Thai girl show)、生活之虎(从职场霸凌、同行竞争、技术转型到裁员失业)、权力机器之虎(永修以1987年星洲报馆被银行接管和1998年安华被革职等事件使小说的时间有了历史之虎的足印)、寂寞之虎(富贵把为自己破除老处男之身的Thai girl白云认定为终身伙伴/虎伴),还是自己那受困已久的野性思维任意而行的自由之虎?小说给予富贵的救赎和解脱是让他找到失踪10年的白云:“他心里感觉踏实。他找到了朝思暮想的白云,知道她有了一个好归宿。他放心了。他不必再奔波往返清迈与吉隆坡了。”——仿佛由此为小说的主题点睛:富贵于我如白云。沉重的老虎化作轻盈的白云,飞天去也。然而富贵还活着,他在南下的火车读到安华革职的新闻,于是再次听见虎啸,被吓回现实,然后继续在每天中午睡醒后去到小说开头的咖啡馆,一坐就好几个小时,像一朵停云,如此度过又一个10年,终于被永修找到,写成小说主角。 从“寻虎”联想起电影《Life of Pi》:那life延长读音就是“来虎/徕福”,那love用广东音来念,何尝不是老虎?寻虎,寻福,寻爱,虎虎相倚。谢谢永修为我们呈现这么一本好书。 更多文章: 【微型小说】光影之间——爱与创作4部曲/张永修 邢诒旺/扯旗‧乱曰  
2星期前
01/毕业展 阳光如刀,割破窗纱,打在白被单上,留下丘豁山影,如白色沙漠。 他拿起画笔画下乳液细沙的白。 敲门声。 强光刷进来,还有花香。 静物少了人气,可惜,把我画进你的画里吧。她就倒在床上。 太杂的衣物破坏整体美感,除去,如落英随风飘下。 太阳慢慢爬上,房子温度升温,花香更浓。 他拿出花器,盛水,将花束植入。 他唤醒她干涸的唇。 进来,阳光敲打在白被单上,如乐与怒。 汗如露珠,在探照灯般的光源下闪亮。 她在画中,饱满如莲,明媚。画在毕业展展出。 她的作品是摄影,他垂下画笔,看着光柱,如松,在他还没穿上衣服的时候,她按下快门。 摄影如狩猎,美丽事物如昙花,如脱兔,稍纵即逝。摄影就在那一刹那,抓准时机,当机立断,留住过眼云烟。 他们少年如爆发的花期,春光关不住,也留不住。 02/毕业旅行 他们决定不跟大队参与学校的毕业旅行团。就他们俩。 大概也可以叫作蜜月旅行。 要去哪儿玩?经多次的讨论,最终达致妥协。而最想去的地方,保留到下一次。 舟车劳顿之后抵达目的地,天色已暗,简单的晚餐后,就是满街异国情调的寒流夜景。寒意逼人早早退回民宿。民宿小而干净,房间在二楼,上楼楼梯咿呀有声,窗外是市井车流。亮点是玻璃墙浴室,情侣还需要遮掩吗?洗漱完毕,躺在白色床上,咿呀声盖掉喘息呼叫。 第二天一早去登山。他随身带上画具,要徒步上山作画。她搞摄影,带了相机,坚持要坐轿子登山。他们会合山顶。 他上到山顶,她已经拍完各个打卡景点,并且用手机录制视频,开始在树荫下休息喝可乐。他则悠哉游哉的作起画来。画里一个少女在树下睡着。 下山两人乘轿。轿子走道多平坦,沿途美景被树林遮蔽,不如爬石阶踩山石攀树根的路径视野,可观远山曲溪美景。 下午他们去到城里,繁华景象如地球村,卖的都是来自各国各城同样的名牌货色。巷子里或者还可以找到当地特色。她拍街景,拍行人,拍在地老人和小孩。他如果坐下来画画,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还有她的黑脸。他就用眼睛看,用心感受。 “我们来自拍,看手机上角,笑——” 晚上她骑在他身上,摇摆,床褥柔软,床架咿呀呼叫。她躺下时一身汗,伸手拿起床头的相机咔嚓咔嚓拍起来。不要不要。他抗拒。 留个纪念。 他起来清理时,发现她手机对着睡床在录影。 我不喜欢被录影,请你删掉。 留个纪念。 我坚持不。他取手机意图删除视频,她抢回手机。你不要碰我手机。 我们若分手你保证不会公开视频吗? 我们刚开始就谈到分手了? 如果我们想法始终不能一致,能幸福吗? 那分吧。 关灯,所有的东西消失在黑暗中。 良久,一叶手掌撘在肩膀上,缓缓滑动。 给我,最后一夜。 床发出一小小的声响。 渐渐吵杂。 渐渐无声。 03/当爱好变成工作 当爱好变成工作,从事自己所喜欢的工作,应该是非常庆幸的事。不过,若成了每天不得不交差的公事,那是一种诅咒。 摄影是她的爱好,毕业后她顺利到报馆当上摄影记者,学以致用。 摄影记者的工作离不开相机,但笨重的相机寸不离身,渐渐压弯她的背,并且造成肩膀高低明显的肢体变形,以及腰酸背痛,肉眼看不到的职业伤害。 工作每天都要追新闻人物,首相、反对党领袖、娱乐明星、财经商贾、嫌犯、凶手、受害人、死人……。工作时间不一定朝九晚五;三更半夜或天还没亮,一场火灾,一起车祸、一宗谋杀案,爆炸或大水,多累都要爬起火速抵达现场。 因人手不足,一周只有一天的休假日,或真的病到不行,她才能睡个饱,醒来不想动,能够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她想起作学生的时候,老师带着几个积极的同学摸黑爬到山上等日出,在天幕冻到发白时等啄木鸟飞出树洞,在水蛭出没的溪涧等鱼跃蛙跳,在蚊虫叮咬的夜晚等狐狸觅食……,时间是充裕的,只有等待,等待最准确最美好的时机,然后按下快门。这些美好,离开学院便远了。以前,等是美好的期待。现在,没有等待,只有追逐时间,才能接近目标。 生活,是残酷的,把原本的爱好和志业,磨损得不成形。把原本崇敬的人,在一次次的接触后走样得几乎认不得——那还是当年的那个人物吗? 爱情也一样,人越来越陌生。那个曾经倾心迷恋的人,怎么会说出那样难听的话,做出那样让人鄙夷的事?两年前他不是那样的。他怎么变了? 摄影机捕捉到的变化,大概是岁月的老化,人的内在不同了,连眼睛都无法看清,只有身体感受到。 一天,她的一张摄影作品获得新闻奖。 她和平日一样,没有化妆,不用护肤产品,爽朗短发,穿上喜欢的格子长袖衣,深色长裤,男装皮鞋,利落大方。她从新闻奖发起人手中接过奖座,她近乎枯萎的心田得到了一点露珠。她上台领奖,同行吧啦吧啦拍起照来。她在这行打滚到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得到肯定,她的确兴奋,难得露齿笑了。 会后与几位同行好友,记者、摄影、编辑,在嘛嘛档喝拉茶吃罗地加乃,算是庆功。夜深散队,她骑上摩托西卡回家途中,被后面醉驾的车辆撞倒,车毁人伤,摄影机和奖座毁不成形。 第二天的报纸,她获奖的照片和重伤的照片发在同一版。 04/无影之人 他不喜欢拍照。他也不喜欢。 和他在一起三年,不曾合照过。 他说,学生时代,师生大合照时,他总在后排,摄影师喊一二时,他就低下头,到三时按下快门,他不见了。没有人有他的照片。连毕业刊学生个人照片专页也只留下空格。 但他还是用手机偷拍了他,就那两张。一张在山顶迎风远眺时,头发吹乱了,但眉目清晰。一张海边看浪,浪花溅湿他白色短裤,看到他里面的颜色。 他们住到一起时,他特意安排家人到城里某著名餐厅用餐,把他带过去,说是同屋好友。他们态度亲昵,不知他母亲姐姐怎么理解?过后他也没有提起,也没有第二次的聚餐。 他和他,越来越像同一个人。他进入他心里,就留在那里,不再离开。 他他难分。最终,也得分。 他连续拉肚子多日之后去医院检查,报告是直肠癌末期。他无法在医院为他签署任何文件,因为他不是家属。他甚至无法在夜里陪伴他。他不是他,他不能替他承受病痛折磨,他必须一个人单独完成他的苦难。他毕竟不是他,他不能替换,不能取代。 每天午晚两度的探病时间,他母亲与姐姐像警察监督犯人那样看着他握着他的手。每一次离别他都头底下去吻他。后来他流下眼泪。他知道他们将永远不再见面。 他去世后,他姐姐要取回他留下的衣物,发现原来他们同居一室。 左边衣服是他的;柜子上托是他的。他一件一件小心的放进行李,还有他的电脑,他的手机,他买的书。 他姐姐离开后他在浴室痛哭,扭开水龙头,哗啦哗啦,哗啦哗啦,掩盖他的悲哀。他抬头看到他遗留下的牙刷,就在杯子里靠着他的牙刷,一蓝一绿。水龙头还是哗啦哗啦,哗啦哗啦。镜子都蒙了。 某次度假,他忘了带牙刷。他问他借牙刷,他坚持不肯。 那是最私密的东西,别人碰不得。 他说我连你的津液都吃了,还怕什么? 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口水,别多想。 大笑过后,他还是坚持不借牙刷。他只能用手指替代。 葬礼上,他的身分只能是朋友,不属家属任何一方。他甚至不知火化后他骨灰撒到哪里。他姐姐说,你不是家属,你什么都不是,你不必知道。 他手机里仅有他两张照片,他的手机呢,有没有偷拍过他? 美术学院毕业后他从事不是美术的工作,不再绘画。如今他重执画笔,细细品读他每一点色素,一笔一笔把他完整拼凑,再把自己画到他身边。一个迎风乱发,一个回眸看浪,湿透的白裤,看到里面的颜色。
2月前
3月前
大哥说,他死后不会跟大嫂同葬一处,他要跟他的同志葬在一起。 南马的同志,最后共同的归宿,在五屿岛。 ● 那天打电话给大哥,他比平时讲得更久,来来回回,述说的事还是那三两件,还哭了。 大哥不哭,他自己也说,即使关押牢狱也不曾哭。这次在电话里却哭了,这是第一次。 大哥为何哭泣?大概是委屈和失望吧? 首先是因为他的儿子。他儿子是他的宝贝,3个女儿之后才得这个男儿。他很疼爱大女儿,后来有了这男儿,他大概把全部的爱都转移过去了。这孩子也争气,念到博士,找到好工作,让他吐气扬眉,光宗耀祖。 孩子婚后,有了小孩,小孩给岳母照顾,夫妻俩都有工作,周末就回B市娘家看baby,而不是回M市老家看自己的父母,也同时让父母看看他们的孙子。这让大哥心里非常不满。 这孩子的工作还需要到处飞,能在农历新年或华人节日回老家算是难得,孩子往往住一晚,第二天吃了中饭就匆匆离去返回都城。 长孙满月时,大哥大嫂特意穿了新买的衣服去到B市,亲家“阿公阿婆”的热情招呼,在临近食肆打包很多当地所谓美食招待,并安排晚上住在街上的旅社。“我们人还没走,我孩子的岳母就拿着购物账单跟我孩子计算起打包和住宿的费用。”大哥对锱铢必较的亲家颇有微词,并为孩子感到委屈,说以后怎样都不会重访B市。 孩子回来,总会给他母亲生活费,但没有给他,大哥这么说。大哥退休多年,有坐吃山空的忧虑,口袋虚空,令他感觉不踏实,没有安全感。当年组织里的手下不时会找他们的老大聊天吃饭,大哥总是豪爽买单。晚近大哥心情恶劣,甚至恶言告诫访客,以后喝茶吃饭,各付各的,他已经不是他们的老大很久了。 ● 冠病肺炎疫情肆虐,两年的行动管制令让我们两个农历新年无法跨州拜年,我与大哥有两年多没见。 再见面,他行动有些迟缓,下身改穿纱笼,声音还是洪亮。他跟他三年级的外孙介绍我,这是外公的弟弟。妻子问我大哥:大哥还记得我吗?大哥回说:很面善。我说了妻子的名字,他说:大名鼎鼎。这让妻子惊讶,不知是讽刺还是真的懵懂了? 过后的言谈,常有重复,像怕对方忘记似的。(后来他二女儿告诉我,她父亲已经有老年失智的情况) 他重复提到父亲去探监。他因参与劳工党的示威活动被捕。父亲问他狱中情况,有没有被打?他初说没有,后来说,只是轻轻打嘴巴。他不敢提他在牢里受的苦,怕父亲伤心。说着,眼眶红了,他用手背拭去眼泪。晚年,他最怀念的,应该是父亲。父亲特别钟爱大哥,以致其他兄弟觉得父亲偏心。 我是给了人的弟弟,小大哥20年。大哥结婚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大哥,亲戚都说我与大哥相像。我中学毕业后在M市工作,住在生父家里,大哥每天早上班前都会将摩托弯到父亲家,将隔天的几份报纸放到客厅,跟我说上几句话。星期天带我到圣约翰救伤队活动。这一年半的时间是我跟大哥最靠近的时刻。 大哥一直关注我的动静 我虽然给了人,但大哥一直关注我的动静。有一次,阿猫说起我大哥,说我大哥问候我。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外人提起我大哥。阿猫是戏院里卖零食的小贩,我大哥是戏院的经理。她两个孩子给乡下的母亲照顾,每一两个星期回来一次。她最小的妹妹阿环是我的义务保姆,一放学就过家来抱婴孩时期的我,照顾我一直到我上小学。两个家庭很亲密。多年之后,在一个亲戚的葬礼,我见到一位每个月定时到我养父店里的商品推销员,原来是跟我大哥常有来往的表弟,也即是我表兄,但从来不相认。大哥大概是从他们那里了解我小时的情况。 我出生后给人,大哥曾大力反对,但大人决定的事孩子很难改变,因此怀恨把我抱走的养父。我养父去世时,大哥晚上过来坐夜,他第一次踏进我家。后来说到伤心处,我哭了,他给我手巾拭泪。手巾过后我一直收着,见面也不还他。 大哥出狱之后,他的举止被监视。每个月会有一辆车停在门口,等他上车。驾车的,有时同一个人,有时不同,把他载到远处,路上盘问他这个月做了什么,跟谁见过面,谈了什么,等等,然后才把他放回家。到后来,大哥说,他就一直保持沉默,对方也没有继续盘问,不过每个月总有一辆车会停在他家门口等他上车。事隔多年,这阴影,还盘桓八十老翁。 ● 今年农历新年年初一致电向大哥拜年,后来他儿子说,其他亲戚来看他,他都不张开眼睛看人也不应人,听到说小叔打电话来,他才张开眼睛开口说话。我听了有些吃惊。如往年,我与妻都在元宵到M市向大哥拜年。一年不见,再见时,大哥已经卧病在床,不能行动,瘦到皮包骨,眼眶深陷。他二女儿说他已经多时不开眼看人,不爱说话了。这次,大哥听说我来了,开了眼,认得我,也认得我太太(去年他不认得他弟媳,说很面善),问我还有没有写书(他记得我刚出版了一本小说集),说他(身体)很好。我握着大哥的手,一个老人的手(以前不会有如此的感觉),一个即将离开我们的亲人,不觉神伤。我说明年我再来看大哥。他说明年不知还看不看到你。眼泪便流了下来。 清明一过,大哥就去了。 大哥是无神论者,葬礼简单,没有做法事。遗体火化后,骨灰置于骨灰塔他父母灵位旁。
3月前
给你吃辣椒,就是给你辣,让你难受。 我以前有个朋友,孩子不乖时,不能打,就用辣椒惩罚。孩子咬着红辣椒,眼泪直流。辣椒的滋味,不是味觉,是不见痕迹的痛苦。后来孩子长大了,都成了辣椒王,每餐无辣不欢。 小时怕辣,仅吃用糖醋腌制的青辣椒,配云吞面吃,少了就有所欠缺。 高中会考前,在学校附近的同学家租房,包伙食,他妈煮。一天他妹妹问他妈,为什么不放辣椒?他妈用福建话答,那夭寿不吃辣,回头看到在厨房一角倒水喝的房客,不再作声。不吃辣遭人厌,甚至遭到短命诅咒,脸都感觉炽辣。 家乡对面阿甘咖啡店娶媳妇,新娘是我中学数学老师的姐姐,夜晚我妈在门口乘凉,她常过来聊天。她是海南人,海南人的鸡饭好吃,妈向她请教做海南鸡饭的秘诀。她说将烫熟的鸡泡冷水,鸡肉遇热遇冷数次,肉质会变得滑嫩松软。我请教一位海南籍作家,她说海南鸡饭好吃,在于辣椒:“海南鸡饭辣椒”,那独特的辣椒有别于其他辣椒,要放姜蒜和酸柑,颜色鲜澄,质感带水,味道有层次。说得容易,分量多少,agak-agak靠感觉,制作起来,就感觉不对,这要靠经验,秘诀其实是经验。我岳母做的,可以媲美卖家。 妻子在海鲜专卖店买鱼,无意间发现虾滑,便兴起制作青椒酿虾滑的念头,转去超市买了一包青椒。一般的青椒都没有红辣椒那么辣,大概还没成熟的缘故。那包青椒比普通辣椒肥美,约有一个巴掌长,颜色鲜嫩,不知产自何处。我提醒妻,可能辣。她倒认为应该类似红黄橙色的长形灯笼椒,属甜椒,不辣。 妻先用小苏打浸泡青椒,去除农药,如往常那样几次换水洗净,去头剖开去籽,再将装入圆锥形的虾滑挤入辣椒里,整条下锅,馅朝下,煎至焦黄,再翻面煎青椒。过后加上豆瓣酱等调味料焖煮3分钟,即可上桌。在忙碌间,妻的手指即感觉疼痛,以为是被暴跳的热油溅到,扭开水龙头让流动的水降温止痛。后来又感觉多处有被割伤的刺痛感,我想大概是被热油伤到,便从冰箱里取出专治烫伤的“保肤灵”给妻敷上。 胸口热辣在扩散 酿青椒是晚餐其中一道菜,妻第一次做,上桌时还热腾腾,并冒发咸辣味,看起来好吃,当然是先尝为快。我夹了一条放入口里,轻快咀嚼,香辣鲜美汇满整个口腔,真的好吃。妻子比较斯文,切了小半截细细咀嚼,说太辣了。这时我感到胸口热辣在扩散,是青椒的后劲。不要吃青椒了,实在太辣,妻说,净吃虾滑就好。即使净吃虾滑,虾滑因上下左右几乎都被辣椒包裹,辣味已渗透其中,而且辣的程度,是渐进式的,时间越久越辣,辣到我胸口要冒烟,可见其威力。我怕过辣引起腹泻,便喝牛奶中和辣度。 这时,妻连饭都吃不下了。她双手的手指仿佛被火焰舔舐,逐渐发热、发胀,一阵阵如细针般的刺痛扎入皮肤,顺着指尖蔓延至掌心。她这才猛然想起,刚才清洗辣椒和剖椒去籽时徒手操作,没戴手套。辣椒的辣素早已悄然渗透进她的皮肤,像旱季潜伏的地火,慢慢燃烧。起初,她还试图忍耐,可那灼热感却愈演愈烈。妻年轻时在老家也曾徒手摏过辣椒,那种每一根神经都尖叫的疼痛感瞬间回来。当时,双手泡冰水,打救了她。 于是我倒了半桶冰水,让她将双手浸入。冰水的凉意瞬间包裹住她的手指,灼烧的皮肤获得降温,然后冻到麻木,不再感觉到痛。然而,当她抽出双手,那股灼热感便如野火复燃,迅速卷土重来。她只得再泡冰水。如此反复,冰水的冷冽与辣椒的灼热在她的双手间交战。这样的折腾持续近4个小时,直到临睡前,那股灼热感才稍稍退去,手指的红肿才得到缓解。 最后,而那盘青椒酿虾滑,只能无奈地倒进了垃圾桶,成为这场战役的牺牲品。 而那狠角青椒,有个名,叫Hot Charleston。 人不可貌相,椒亦然。
4月前
6月前
一年一度的居民协会会员大会,10年来出席的人越来越少。 不是这区公寓没有什么问题,而是问题一直无法解决,让居民无助无奈,转而失去信心,甚至绝望,也就对会员大会兴趣缺缺。 5座5层楼的公寓,每楼层10户人家,全部也不过250户,却有一百余户在毫无预警之下,从原本的非土著单位,被发展商偷换成土著单位。在大马新经济政策下,房屋发展商必须保留若干单位,从20%至30%不等,作为“土著单位”,售价是比普通单位便宜7%,非土著不可购买。这些屋子属性被撤换的非土著屋主,当年买的是非土著单位,房屋买卖合同上有清楚注明,不过事隔多年后来却无端端地变成土著单位。此后屋主若要易手,只能转卖给土著。即使有遗嘱,转换名字给非土著的妻子和孩子都不行,受惠者或新买主必须是土著。卖家还必须承担“非法”拥有土著单位的“罪状”而被罚款。政策是这样,我们无法改变,律师这么说。 本区为何近40%的屋主面对如此戏剧性的改变? 由于受害者人数众多,大家开始跟发展商交涉,发展商避而不见,居民协会便转向政府部门投诉,但不知为何多年不见进展。他们只好退而求其次,寻求政党议员协助,但进展依然缓慢,或者胶着不前,十余年了也没带来令人兴奋的消息。有人开始建议起诉发展商,马上就有人提醒说,发展商一旦发狠报穷,大家什么都拿不到。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争吵不休,但纷纷扰扰之后,权衡利害关系,总归一筹莫展。 几乎每年的居民会员大会都是如此,闹哄哄的开始,怨声载道的结束,问题还是问题。 ● 李开完会回到家,妻子冰冰突然站不起来,也走不动了。 之前冰冰常投诉腿酸没力气,现在连在傍晚到楼下绕着公寓散步都无法做到。后来拄着拐杖,靠着厨房台面煮饭炒菜也都还行了。今天她坐在沙发上,李一进门她就哭了。 ——我站不起来了! 李趋前,低下肩膀,手扶着冰冰,但冰冰就是借不到力,还是无法站立。 ——我要上厕所。 李奋力移动冰冰,好不容易才把冰冰移到厕所。 此后,冰冰的四肢功能慢慢慢慢地退化,手也无法拿起汤匙、杯子。 李只好辞掉工作,全职照顾冰冰。 故事还没完,再严重是事接着到来。冰冰渐渐口齿不清,难表达其意,李要猜灯谜般,从最初小学组的常识问题渐渐深化到大学组的开放式题目,让李苦恼,究竟冰冰要什么?她哪里不舒服?他猜不透她的眼神背后的秘密。 ● 我在物色新屋子时,房产推销员指着模型说,这里地势高,不会淹水。 如果这里淹,全S市都会被淹。 我到实地勘察。屋子是建在高坡的公寓,照理应该不会淹水。水怎么能涨到高坡上呢?如果真的淹水,全S市真的都会在水里。 我下了订金,等待新屋子建好。那是5层楼公寓,有电梯,我选第四层,不怕楼顶漏水和炎阳辐射余温,又能远望,看树林草地,还有黛绿远山。 等了3年,屋子建好了,拿了钥匙,搬了进去,一切看起来都完美。 除了一天5次例常的祷告声,早上雀鸟在窗口鸣叫总是悦耳,因远离大路,也没有来往的车声,一切都很安宁。 居民陆续搬来,成立了居民协会,居民有什么问题,协会理事协助处理,一切看起来都向好的方面发展。 这年,雨季带来特多的雨水,连续多天的长命雨之后,潜伏多时的水,在人们全无防范之下,以突袭行动到来,并且来势汹汹,一瞬间就掩盖了低洼之地,让很多地方变为小岛。车辆在高架公路排队等候坡底的汪汪大潮退去;很多车辆的引擎在水中死火,不能动弹,车主涉水爬到车顶等待救援。我的车刚好离开了公司,正往新居的路上开去,一路顺风,即将抵达,还差两百米的距离,即被大水拦路,前面下坡的路段变成湖泊,新屋子在对岸可望不可即。我的新居正如所说的,没有被水淹,但通往我们家的路都淹了。整个S市瘫痪了。这之前谁都没有料到。这是有史以来的大洪灾。第二天的报纸全都以淹大水作为封面标题。不止S市,全国一半的城镇乡村都浸泡在水里。我在车里从傍晚等到近午夜,水退后才回到家。 此后,经大水泛滥,风水改变,水患不一定发生在雨季。只要一场超过一小时的大雨过后,水就随时可能到来,商场底层停车场,车子全部没顶。地铁站因水灌入而关闭。超市的货物遇水化水。家里的冰箱变成水族箱。 后来的演变,更戏剧化。谁又会想到,山坡上的屋子也会被水淹? 我被守卫半夜紧急的门铃声惊醒。他们逐户通报居民,水淹上来了,赶快把车移往高处,以免车子入水无法开动,到时只能报废。 水是从位处比我高的住宅区汇聚成瀑布,从山墙倾盆而下,直灌我们楼下的停车场。水从脚踝一下子来到了膝盖,且湍急,站不稳就会被水拉倒。水,再悠悠然淹过网球场,再快乐地淹过泳池,好像说我们来到了威尼斯。 水没有道理地爬上了山坡,淹进山坡上的屋子。山下其他屋子,更难幸免。 过后善后工作,居民大家互助完成。 水淹之后,电梯开始出现问题,或不能启动或半途停顿,门打不开,妇孺困在电梯里哭叫。居民要求发展商解决,但迟迟没有进展,听说维修电梯费用昂贵,发展商没钱。每个月收取的管理费用到哪里去了?居民大为不满,开始酝酿居民协会独立自治,把发展商踢出本区的管理。 发展商离开后,Captain顾被推举为居民协会主席,后来成为本区公寓的经理。 这一场斗争,引发后来一连串影响深远的副作用。 几年后,Captain顾想要卖掉他的屋子另买邻居的阁楼时,双方同时发现他们名下的屋子,从原本的“非土著”单位变成“土著”单位。因为双方都是非土著,他们的买卖便无法完成,而且永远无法卖给非土著。再查下去,本区共5座5层楼共250户的居民,竟然有百余户面对同样的问题。这应该是发展商耍的手段。 ● 经过多年的抗争都没有结果,有能力的居民开始在外头寻找更适合居住的地方。我后来探听到一个从来没有遭遇水淹,地势高,远离河流湖泊,也不靠山的地方,易地而居。 临走前,买了些水果去探望冰冰。发短信给李,李回说不在家。我看到他孩子在露台晒衣服,便上一楼敲门,应门的是李。 此后我们没有再见面。 我旧家租给了一对华印通婚的夫妇,他每个月准时将房租汇到我银行户口。本区的管理费可以通过电子钱包转账,不需要亲自到办事处走一趟,我也就不再回去旧家。 去年,李给我寄来优管的一个渐冻人活动链接,其中有李的访谈,谈他如何照顾患有渐冻症的妻子。视频里的李瘦了,头发剪得特短,已经灰白。视频里也穿插了早年他与妻子冰冰的生活照,洋溢幸福美好的欢乐。冰冰圆润美丽,近照坐在轮椅上,像从前那样微笑。李在访谈里最后说了让人动容的话,他对妻子说: ——风大雨大,有我在,一定陪你到最后。 突然电话传来新家居民群组发出的通知: 楼下停车场淹水了,快去移车! ——  相关文章: 张永修/凤阳花鼓 张永修/红鼻子 张永修/瓶中象
7月前
10月前
11月前
有一首民谣这样唱道:“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慌……” 为什么十年倒有九年慌呢?因为朱皇帝称帝当年,战事初歇,全民欢腾,百业待兴,无限希望。过后三年水淹三年旱,三年蝗虫闹灾殃,十年朝政朝令夕改,大家心里无底,慌作一团。 首先姓朱的平民百姓必须避讳,不是改姓牛就是改姓杨,不要以为同宗就无往不利,不是直系血亲,好处还是占不到边。 从前屋后猪圈里的动物不能再叫“猪”了,改个好听的,叫“金洁儿”,洗得洁白嫩红,富态讨喜,郑重其事迁移门口,“金圈”风水轮流转,盆满钵满好意头,抱在怀里或牵在腿边,成了最拉风的宠物,路人都得回避,谁还敢宰它吃它?养它的人,改了头换了面,非富即贵,来巴结的人突然多了。 从此,市面上再也找不到金洁儿做的食物。一个卖肉骨茶的店家,识趣的将原本材料,由猪肉改为牛羊肉,谁料当灾,因为姓牛姓杨的人原本与皇帝同宗,宰牛杀羊等同杀朱姓同宗,罪该万死。有店家高瞻远瞩,以茶叶熬煮鸡肉鸡骨,料理得宜,肉糜骨绵,汤色迷人,茶香扑鼻,风靡都城,饕客排队半个时辰才能入座。由于传说肉骨茶创始人为朱皇帝当皇帝之前,其外祖母的外祖母所研发,渊源特殊,后来谋士想出奇招,以博皇帝欢心,将鸡骨茶列为天下第一美食,成为全民顶级佳肴,此后鸡骨茶名声远播,过客不辞劳苦跋涉,只为一尝鸡骨风味,让口齿留住茶香。 至于另一种食物,原名猪肠粉的,此后在朱朝市面绝迹,只有在荒山野店偷偷卖,识路者方能点到油光粉嫩,层次分明,形如猪大肠,散发米香的可口素食,当然不叫原名了,就叫“肠粉”,常佐以甜酱和辣酱,再配上葱花蒜米,食客吃了通常再来两碟。 某天,一人携带宠物金洁儿路过歇脚,见邻座人士点了数碟小食,吃得津津有味,便向小二要来两碟,桌上一摆,肥肠淋漓,口液泉涌。金洁儿触景激动,嘴里喁喁狂叫,本能告诉它那是苦难祖先,被屠杀宰割祭五脏庙的违禁品。那人把小二捉来,问盘中何物?小二一慌,道出原名:猪肠粉也。“大胆鼠辈,竟敢谋反!”把小二扇得掉牙,店家慌忙出来调解,结果是双腿被踢断,野店被封,并株连九族。吃过的人,心惊胆跳,惶惶然不得终日。 后来一有机会,大家都往外跑。 越过高山出了海,到了南岛,才知道另有天地。 在南岛,也可以吃到肉骨茶。肉者,当地语言的意思就是指猪,因为猪肉是唯一合法食用的肉类。岛民说,正宗肉骨茶源自他们岛主,他们正准备“申遗”。蛮夷之地,语言混杂,发明出千奇百怪的名词,让人不解,在所难免,不必深究。普通市民,得过且过,吃饱要紧。 那里另一项美食,是猪肠粉,卖的是真材实料,把猪肠熬煮透烂,成功之处,在于没有猪骚味,色泽如玉,再撒上糖粉,佐以蜜腊叉烧,卖得火红。 店里有弹唱歌手卖唱,唱的都是岛主作词作曲的作品,其中一首,是岛民每个晨早升旗时必然挺立高唱的歌曲: “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慌……” 相关文章: 张永修/红鼻子 张永修/那年圣诞 张永修/从前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上)
12月前
我们住在伦敦北部郊区科林达(Colindale),乘地铁到市中心约45分钟,地铁每三五分钟就有一趟,非常便利。但伦敦地铁员工常有罢工,若罢工,可搭巴士,不过就没那么快捷。 曾住在这里的朋友向我们推荐过皇家空军博物馆,它一直不在我们的旅游名单上,主要是我们对战争的东西不感兴趣。直到某个地铁罢工日,打乱了我们周末原定的计划,我们才将就去看看。其实它非常靠近,就20分钟的步行路程。 和英国其他博物馆一样,皇家空军博物馆也无需购票,无需预约可直入参观,里头有不同的战斗机的扼要介绍,包括真实照片和迷你模型、制造日期,投入战场及退伍日期,以及此战机经历的战役。此外还有供少儿及年轻人玩乐的战机模型和太空战争的电子游戏、《壮志凌云》(Top Gun)影片战斗机飞行的精彩画面和电影主题曲,还有真人大小的飞行员人像板块模型及身分职衔介绍,以及当事人战后的情况写真,比如退伍的断腿飞行员过后转行从事烹饪行业的短片介绍。 参观后留在餐厅喝咖啡休息,原本打算看电子书打发剩余的时间,后来发现出口处有显眼的告示,指外头另有5个展览馆,各以号码标识。其他展馆面积,每个都不比第一个展馆小。这些展馆,以年份和一战及二战作为区分。原来科林达在一战时是制造战斗机之地。这里展出的飞机,都是退伍的不同国家的真实战机,有些还可以让观众入舱内作近距离的接触。间隔的墙板上,有不同型号战机的生产年份和特点介绍,还有参战的男女士兵人数,以及生还者人数。其他展示,包括战士们随身携带的幸运玩具,如小型的泰迪熊,女兵喜好的飞机模型别针等。一些机舱外部,绘着丰乳美女。 一战展馆有一面墙,挂着三个大大的“11”阿拉伯数字。那是1918年11月11日上午11时,战争宣布结束的时刻。战争结束,战死的士兵有记录,不过老百姓呢?展馆还展示了战机用的炸弹和被打下来的残破战机,让人触目惊心。 21年后,开始了二战。 近年来的俄乌战争和中东战争,让人担忧第三次世界大战会像越吹越胀的气球,随时可能引爆。 死在战场上的,永远不是主战的恶魔。他们无觉于别人的痛苦与灾难,连天烽火是他们庆典中的烟花。
12月前
1/上了你瘾 我曾经担心在英国找不到三合一即冲咖啡。临行前E送了一大包越南即冲咖啡,内有100小包,可以喝上数个月。我还是忘不了大马的咖啡,坚持要带上一大包(也就只有12条)。 刚抵达,住下民宿,到对面街特易购超市货柜上找过,后来也在其他超市找过,就是不见三合一,或二合一的即冲咖啡。我暗地里说幸好我带了些来。 走到伦敦,到处可闻现磨咖啡的香气。现磨咖啡不贵,平均2.60至2.80镑一杯,带杯子来还可以获得折扣。后来我大概知道英国人为何不买/卖三合一即冲咖啡了。 伦敦有两家超市的会员,每天可免费享用一次现磨咖啡,会员只要当天消费(不计数额)就能享用。注册为会员也是免费的。我喜欢Waitrose 超市提供的Nero咖啡(比特易购超市的好喝),够香浓。我到图书馆的路上有这家超市,因此经常去买冷食做午餐,顺便拿一杯香浓热咖啡。天冷时,边走边喝。我一位在英国念书的朋友,也常到此超市买一个价格一英镑的西饼,小盒装的果酱和牛油任拿,配上一杯香浓咖啡,就是她所谓“穷学生”一天的早餐。 另一家超市Sainsbury’s 有很好吃的自家制作的西饼和面包,它的冷食套餐通常可以配西饼和罐装星巴克咖啡(或瓶装果汁)。返马前遇到地铁工人罢工,提早赶到机场,入闸前匆匆服用晕车丸,便把水瓶丢了,忘了随身行李还带了一罐星巴克咖啡,最后留在关卡处了。 Costa咖啡在英国非常普遍,感觉其锋芒有超越过江龙星巴克之势。我怀念英国的Costa咖啡,回国后便到与Costa合作的油站买一杯,味道却差一大截,原来所卖的是,非现磨的即冲咖啡,绞磨声来自录音。 2/无情的火车传闻 有位朋友在大马搭火车,因少过5分钟抵达而不被允许进入月台。因为火车准时,你来不及找到月台,就错过火车了。 一般的情况下,火车是准时的,这是工业革命的时间管理给人最直接的教育:不能迟到。但大马的情况有些特殊,很多事故都“不累”(Boleh)发生。 为了去牛津大学,我们第一次在英国搭火车。在出发前一个星期就先到上车地点帕丁顿火车站视察。火车站占地广阔,与地铁站相连,若不先来探路,到时可能慌张误了时间。帕丁顿有个吉祥物,是小孩喜欢的帕丁顿熊。在帕丁顿火车站多处有它的塑像。厕所旁那只肯定你不会错过,它就依着长椅看书,留一端让你跟它合照。当然,纪念品店尽是这只宠物,等你带回家。 出发当天,我们与前来伦敦集合的家人一起,半小时前就到某号月台等候。让人不解的是,其他月台都开放了,仅此月台不开放,一直到火车抵达才放行。那一刻,上同一班火车的乘客一窝蜂地往前冲,我与家人偕老带幼的,像在逃难。火车有多个车厢,大家边跑边找车厢号码,上到车厢,忙着搬运一家人的行李,非常狼狈。火车到站10分钟,就无情的开走了。不知道有没有残障人士或小孩的鞋子落下了?窗外风景飞逝,我还喘着气。 英国火车给人印象不佳,有个传闻说:买了车票不一定上得了车(常遇到罢工),上了车,不一定有坐位(买站票者见空位就坐),即使买对号入座的票也如此,捷足先登的可能是上一趟误点的乘客。 幸好后来我们往返剑桥、爱丁堡的火车经验,都一路悠闲愉快。
1年前
【英伦随笔】1.访屋记 其实,我们订的民宿在哪里,我们也不很清楚正确的位置,大概只能从地图上得知模糊的印象。 找房子是件非常复杂的事,我们事先筹备了很久,联络过多名亲友,但都纸上谈兵,无法成事。看房子的事,还是要人到现场比较稳当。 住进民宿后,首要任务就是跟之前联络上的房东约定看房时间。一位房东是中国人,是亲戚在英国的朋友,靠近大学,地点相当理想。他穿戴脚车运动员服饰骑脚车在地铁站外见我们,然后步行到他家,房内只有床架,其他空空如也,我们只能说考虑后再让他知道。 另一位房东是香港人,微信里的照片大概是年轻时拍的。屋子在第四区,离市中心约45分钟车程。房子在顶楼,有床有柜,有桌椅,有微波炉,有落地窗和天窗,最令我们满意的是,有自己私人的卫生间。(一楼的卫生间是一楼和底楼四个房间众多人口共用;房东住底楼后院有她自己专用的卫生间。)我们很快就决定放弃已经付费的民宿,第二天就搬过去。 我们还缺两个枕头和被单,便步行到20分钟的商业区去,买了再提着回来,幸好不重,路也不远,气温凉爽。(半路,看到McD,我年轻时最喜欢的快餐店,当然要重温旧情,进去歇脚喝一杯热巧克力,还有买1.99英镑的卷饼。) 回到租房,却不懂如何锁门。我们插入钥匙,正转反转都不能把门锁上。屋里静悄悄,房东和其他人都出门了,我们摸索了半天,不知如何是好。突然间门从外面开启,进来一名穿校服的男孩,我们忙说是新搬来的,不知如何锁门。他说把门把拉上即上锁。我们傻了眼,暗叫太“山孤”了。回过神来,男孩已消失,全屋静寂。过后很久,我们都没再看过男孩,不知他住哪间。我心里暗想,他是到来帮我们的天使吗? 【英伦随笔】2.日不落国 16世纪,是英国的黄金盛世。据说当时,英国在世界各地的领土之大,让太阳永不落下。这种比喻,有点像后来的“海水到处有华人”,一个无其大,一个无其多。我迟了几百年,在英国还没宣布破产之前,我去了一趟这日不落国,在那里感受一下所谓的“太阳不下山”的情景。 初到英国,每到晚上八、九点,就眼皮沉重,想要睡觉,当时太阳还没下山。那时间点约是大马时间凌晨三、四点。 我们夜归,从地铁站回来,要经过“谷歌地图”没法拍到、曾让我们害怕的公园。到来之前,问了曾居住在这一带的朋友,这公园有没有野兽?她说那里是周围居民的好去处,人来人往,不必担心。后来我们在那里三次遇到狐狸,落单的狐狸像胆小的狗,见人就躲到车后、树丛,或矮墙的另一头。原来人更令动物害怕。 晚上八九点,太阳还挂在天上,公园果然热闹不减:大人在户外打乒乓,骑三轮滑板车的孩子还在飞驰,假山和铁架上攀爬的孩童在喧闹,家长在长桌旁野餐闲聊,草地上滚着皮球和少年,遛狗的还没回去……幸好,春天的夜晚,太阳仍然照明,我们像新婚夫妻,用15分钟拍拖回住处。 睡眠中,我们被鸟声吵醒,因为太阳出来了,晨光戳破鸟们的梦境,不知是雀鸟还是海鸥,呱呱噪啼,抢着司晨。那时刻,时间是凌晨三、四点。 【英伦随笔】3.无法洒脱 回马多时,我手提电脑上的气象台还保留在伦敦某个地区。每当打开电脑,我就知道当地的气温,像当年分隔两地的情人,要凭电话线感受另一头的寒热。 英国天气变化无常,看天气预测是外出者的例常功课,该不该带伞或加外套,随你。 到了伦敦,发现手机的天气预测标志与大马的不同。雨天的云朵图有几个版本,下的雨点有多寡,一滴水代表鹅毛细雨,两滴水是小雨,三滴水是大雨。若是出太阳,那就万里无云,一片干净的蓝天(大马天空很少没有云朵的)。 春天与夏天的雨通常不大,大雨也是一阵子,皮鞋也不致透水。潇洒的英国人通常不当回事,慢步雨中。我会紧张背后的电脑,披了风衣,还要张开雨伞。 一天出游,发现电话没有移动数据 ,应用程式Citymapper无法指路,因此打电话到总台充值,对方却好有心情,以浓重的北方腔调与我聊起当天的天气,大概是要缓解用户的焦躁吧。 某天气象预测有刮风。在大马我们不住海边,从来不把刮风当一回事。那个周末,我们到诺丁山(Notting Hill)市集走,顺便寻找影片里休·格兰特的书店,幻想转角处遇到茱莉亚·罗拔丝,但没有收获。过后步行到住满富豪的住宅区,在斜坡上突然遇大风,大树弯曲,枝桠断折,沙土飞扬。我们紧捉对方,闭上双目防飞沙入眼,挨在墙角等强风过境,幸好不久后就云淡风轻。我们跟着Citymapper继续赶路,朝着设在荷兰公园里的“京都庭园”(Kyoto Garden)的方向走,后来进入几乎不见人烟的荒山野道,幸好当地治安良好。回程我们走大路,出荷兰公园的路况好多了,出口来到设计博物馆(The Design Museum),巧遇艾未未的作品展。 当晚回到住处,厕所窗户90度往外洞开,因泼雨造成台面积水,三夹板遇潮而膨胀,我大惊,赶忙弄干积水,希望隔天台面回复平整。我出门前,通常会将厕所的窗户留个缝隙,让空气流通。当天风力过猛,将窗户敞开过度以致一时合不回,害我要爬到窗沿,几番用力,最终把窗户扳回关上。
1年前
据说,英国的冬天奇冷,而且夜长昼短。对于来自赤道人,适宜出游的时节,就是其他3个季节。我们选择停驻伦敦数月,春末出发,那是玫瑰盛开的时候,气温在摄氏13至25度之间,正好。 我有朋友陪孩子在英国念书,找了3个星期才租到房子,之前都是住酒店。这教人不得不重视住宿问题。因此,早几个月,妻便花很多时间在网络上搜索出租讯息。一般房子中介,对身处外地的人不感兴趣,发去的询问电邮总得不到回复。只有人在当地,才能正式着手看房子。因此,在抵达之时,先要有个落脚点,或酒店或民宿,暂时住住。 在还没有下定之前,我们看中的民宿,很快也会被其他人看中而捷足先登。最后铁了心,在H城订了8天的民宿,希望在这期限内能解决房事。 定了民宿,在Apple Map看立体位置,发现民宿在一家超市楼上,旁边有餐馆,看似便利。到了现场,发现出入口从右旁的小巷进出,还要上一个长梯高坡。扛着两个大行李爬了二十几级,进了屋子再上二楼,所见的,不是网络上展示的样子。门边就是双人床,简单的厨房在两步之遥,浴室是3尺乘3尺的空间。一盆美丽的假花摆在窗边,打开窗,清新凉爽的气流扑面而来,窗外美丽景色,把所有劳累与不满都化开了。 其实民宿离地铁站仅一箭之遥,穿过地下道到对面走到第二座建筑就是了。对面有一家特易购(Tesco),是我们家乡熟悉的超市,据说是英国排名前五名的超市,有自家经营的银行。我到的那家规模小,也设有银行提款机。顺便买了第二天的早餐:面包和果酱,兑换马币,也不贵。
1年前
我在英国的时候,朋友用短信问我有去找某某作家吗? 先说几个作家的故事。 多年前某上海作家X来马当花踪评审,很多大马作家以能与X谈话、合照或获得签名而引以为荣。一位曾经与会的大马作家,不知从何处得到X的地址,在一次飞上海时,特地上门拜访,却见不到X。 另一位大作家Y在访马期间,获得某大马作家的接待。Y态度亲切和蔼,大马作家提起曾写过Y的评论文章,希望得到Y的指导,Y请马华作家将文章寄给他的秘书。事后马华作家照办,此后石沉大海,没有下文。 一位知名作家Z,在谈到与编辑的关系时如此形容:是“鱼帮水,水帮鱼”。这原本是很密切而自然的事,但大马前首相纳吉有类似的话在先,就让人感觉有互相利用之嫌。纳吉在竞选期间拨款给华校,并暗示选民回报,红颜白齿的说:我帮你,你帮我。 下面是我的故事。 我原本在更早的时候就有去英国的打算,后来遇到新冠肺炎肆虐,多国沦陷,纷纷锁国封城,我即将计划挪后。 在此之前,我曾询问过一位居住在伦敦的前报人A有关住宿的问题。因为我会在伦敦待上数个月,不可能常住旅店,因此想找出租房子。A简单的交代说她不熟租房事宜,我谢过她之后没有再联络。 A在写作上曾咨询我一些技术问题,书写好之后,又问我出版事宜,我向她推荐了某出版社,后来她的书顺利在该出版社出版。她从英国回来,没有联络我。 新冠肺炎期间,她在某报以日记的方式写了在伦敦的相关报道,后来没有续文,我担心她的情况,脸书上看不到她的消息,也找不到我们之前在Messenger 的信息,便问同住伦敦的另一位也是作家的前报人B,对方回答说他与A不久前有聚会,她好着呢。此时我才知道我被A拉黑了。 在英国,我连认识的人都不敢找,深怕给人添麻烦。因此,你说我会去找那些作家吗?
1年前
她呆在门口的时候,九成就知道这孩子被遗弃了。 她望着九成,口发咻咻之声,摇着尾巴,已经懂得讨好。眼睛是水灵灵的,鼻子潮湿淡红,父母辈一方是少有的品种吧?抱起来看,是个女娃,蛮结实的。九成抱入家里,倒了一碟牛奶,它不客气地低头就喝。就叫你红鼻子吧。九成到杂货店要来丢弃的木箱,把旧毛巾当床垫,就摆在屋檐下。从此,红鼻子就留了下来。 红鼻子很机灵,经九成训练,她懂得何处吃喝何处拉撒。早上九成会分她一碟鲜奶一片面包,上班后,她就守在排屋庭院,邮差经过,垃圾车经过,就凶狠的地吠叫;有不明人士停驻,更是朝着铁门猛扑。九成下班,会打包白饭,加一些食堂卖剩的鸡脚猪骨,再煮一壶滚水,将鸡脚猪骨用滚水汤过,洗去盐分;太咸会让狗狗掉毛。狗狗吃多会胖,一天两餐即可。转眼,红鼻子长得亭亭玉立,棕黄色的毛发光滑油亮。 九成的工作,每个月都要到北城一趟,每次三几天。他就训练红鼻子吃快熟面,一天一包。九成离开三天,就放下三包快熟面,她会撕开包装纸,一天开一包吃一包,不贪吃。 几年后,九成升迁,即将常驻北城,且公司提供宿舍,不过公寓不可饲养宠物。九成痛定思痛,只能将红鼻子送往他处,将她野放。 他一早把红鼻子骗到布袋里,然后载到5公里外的A镇去,在菜市场附近放下布袋,解开绳索,扬长而去。 当天九成下班回到住处,红鼻子在篱笆外等着。九成愣住了。红鼻子自从住进他家,就不曾离开过,更不曾到过A镇,她怎么能够回到九成家? 第二天喝了牛奶,九成要靠近红鼻子,她总是后退,并发出咻咻低下的哭声。乖乖红鼻子,爸爸带你去兜风。九成把她抱在怀里,像婴孩那样哄她,然后再用布袋将她包裹起来,她咻咻哭泣,也不吠叫。九成这次把她送到10公里外的B镇。当天下班,红鼻子没有回来。 第二天下班,红鼻子没有回来。 第三天下班,红鼻子在篱笆外等九成,看到主人便摇尾,却不敢趋前。九成看了心里难过,蹲下来顺顺她棕黄色的头。红鼻子明显瘦了,还有一些伤,大概被欺负或跟地头蛇打架。她在布袋里看不到方向地标的情况下不知如何认路,真是奇特聪明的狗狗。九成泡了快熟面,还加了一个水煮蛋,给她补补身子。这两天为了寻路回家,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两个星期过去了,九成买了一个小行李箱,内有厚厚的布垫子和玩具布偶,还有面包和快熟面。这是给你的新家,红鼻子,过来。红鼻子有所警惕地坐着观望,九成把她抱起,置入行李箱,合上扣好,提到后车箱。他开了一小时的车子,来到偏远的乡区,把车后箱打开,取出小行李箱,轻轻打开扣子,然后不等行李箱里头的动静,快速掉头离去。他听到红鼻子咻咻哭声。 第二天阳光明媚,九成北上要到新工作地点报到,高速公路通畅无阻。 有东西突然从旁冲出!九成紧急煞车,车轮拉了两道长长的黑印,闪到路肩打了个转,险象环生,让九成流了满身冷汗,幸好没有撞上那只动物。不过紧接着,对面飞驰而来的重型车辆发出碰撞声,它缓了缓,然后继续上路。 九成爬出车子,对面路上血肉模糊,可分辨的是,棕黄色毛发的狗狗。 相关文章: 张永修/那年圣诞 张永修/从前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上) 张永修/等待玫瑰——Waitrose 超市联想
2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