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杞人忧天

过了小雪,气温一度降到零下19度。冷但晴朗,日照时间虽短,总有几小时可以出去让脸庞接受一下紫外线。全身都包个密实,只有面部露着以吸收阳光。以前上工早上暗着出门傍晚也暗着回家,室内整天开着灯,二十几年每到冬季就要对付忧郁症,阳光是稀有物资,必须到医院照人工日光。退休后情况好转,因为没有工作束缚时间,可以充分配合光照时段及时出去,纵使只能让脸部吸收阳光,仍多多少少奏效,至少已经不需要人工日光。 这阵子温度升到零下七、八度,雪就来了。铺天盖地的灰蒙,窝在床上听风雪咆哮,一面祈祷不要停电。家里亮着所有的灯,企图抗拒黑暗,同时庆幸目前的生活,不用冒雪出去上工,是一份幸福。开冰箱和橱柜检查储存的干粮和食品,又审视准备周全的野外炊煮用具,以备停电时应急。手电筒、蜡烛、干电池等物也查看一遍,然后回到床上看书。下雪和严寒时总不能自制的忧心,怕停电停水和积雪太厚,出门又怕摔跤什么的。 跟在马来西亚的友人说,她说怎么瑞典的公共设施这样差劲,还会停电停水,不是都在报导瑞典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发达国家吗?我无语,大家都认为这里一切都要比人好一万倍,实在难解释为什么会这样,也无从说明友人“知道”的假相。瑞典人比较不那么紧张,也许已经司空见惯,也许适应寒冬能力已经从小锻炼出来,要来的随它来,风雪总有过去的时候。我是住得越久则变得越敏感,总是忧心忡忡,什么都要未雨绸缪。刚来瑞典时不知天高地厚,雪下得越大兴致越高,忙着体验冰天雪地的凄美。曾几何时演变到这步田地,一听到气象报导说第一级警报,立刻未雪先忧,表面上虽照旧生活,内心里挂上一个大桶,七上八下,心速开始不规律。 尽量安慰自己,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人还是好好的,纵有困顿和难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应该学习放松,不是经常背诵“此心安处是吾乡”吗?竟然愈老愈没胆识,愈老愈不开窍,而且还如此无可救药的沉溺于这种状态,胶着在灰暗境界里失去自拔能力。雪花如絮,回想十多年前还会风雪无阻地出去滑雪,心中只有征服雪地回归大自然,并没有“怕”这个字眼。今非昔比,人老到一个程度便要学习认命:你的筋骨僵硬了,不再灵活了,滑雪摔倒的几率大了,不如收起滑雪板和冰杖,去找风险比较小的活动吧。现在的活动限制在室内,刮雪之日听窗外的风声鹤唳,雪霁时出门散步,不忘鞋底套上防滑钉,并且步步为营,免得不小心滑倒。出门接受日光是必要的,训练自己一切放慢也是必要的。曾经喜欢疾步,走到满头大汗回家洗个澡后无限的舒服,现在常常因为路滑走得像裹小脚的老妪,举步艰难,一步一脚印的频频回头看来时路,给自己打气道:也走了好一大段路了! 在宗教里找到安宁 自己走路的样子不用照镜子都晓得跟妈妈的身影相似。我长得像妈妈,脸蛋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妈妈的基因在我的个性塑造上更发挥得淋漓尽致。杞人忧天型,凡事不早早安排妥当就睡不着或閙胃痛。遇到没预料到的事件往往手足失措六神无主。生活总要顺一个固定的轨道过,老是无端端的担心各种天灾人祸。妈妈去世已经多年,但她仿佛一直潜伏在我的潜意识里,随着岁月,隐隐约约传送忧患因子,浸淫我整个身心。很少怀念妈妈,可是她常驻我的心魂里,她的精神时不时在我的行为及处事方式上凸显,好像担心我忘记她那样,总要提醒我,我是她的女儿。常常,在我做了什么荒谬的事后,会想到自己实在像极了妈妈,因而懊恼,并发誓从今以后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一个勇猛甚至不顾一切的人。 大雪果然渐渐变小,及至离境,证实大部分瑞典人对气候逆来顺受的智慧。半夜醒来,一汪银光洒在书桌上,到窗前察看,满窗的月光诡异又盈灵,原来是月圆之夜。陋室里不知时日,从来没特别注意初一十五,看到月亮把雪地照得白晃晃,仿佛来到一个入口,我在窗的这一边,只要跨出去,进到另外一边,就会如来到“绿野仙踪”境界经历一个意想不到的时空。也许会遇到仙人,或上了时光列车回到从前。 若回到80年代,我会对生命作不同的抉择吗?我会离开马来西亚出走到瑞典吗?曾在闲谈时跟瑞典朋友说要是生命重来,我想我不敢再远嫁瑞典。缘来缘灭,总是跟时间丝丝相扣,在那一刻你的心怎样触动,就在那一刻你作了抉择,当时间过去,局势已定。那是你跟时间结的缘,无从分析解释,没有逻辑。 我伫立窗前,毕竟没有跨出自己的境界。明月如歌如诉,优雅得像宋词里的清音,谁会记得一天前是如何的狂风暴雪?在大自然里,人实在渺小脆弱,风雨来时零落无助,天灾一发生便家破人亡,大地孕育我们也轻易摧残我们,丝毫不可能逞强,只能逆来顺受,这是消极中的智慧。顺应自然,甘心安处自己的境界,或许就不必时时懊恼自己无能窝囊了。瑞典的天气,今天阳光普照,明天暴风暴雪,人们视作家常便饭,处理“变”的方式及心态,我无法学通,只能时刻自我勉励,尽量放松容易紧张的神经。老来还有那么多要学习的,出乎意料之外。一直以为岁月会自动带给人一份豁达和洞察力,事实却往往出现太多反差,自以为是地处理事情一不小心便马仰人翻,倚老卖老处世到头来只会更凸显无知和空洞。愈走愈心虚是我的写照,必须提醒自己一方面不要顾虑太多,另一方面又不可无能如未经世事,一切像走钢丝,要做到恰恰好,谈何容易!人生每个时段都是在走钢丝,不要以为自己老了就可以卸下平衡杆不用管那么多,老,也是一个过渡期,从初老到中老、到老老、到老耄、只有在走到生命尽头时才叫罢休。 到底要怎样老才能自在?月亮已经很老很老了,却一直这样清丽,一直甘心地圆缺,人间离合它安静地普照,像一个六根清净又鹤发童颜的修行人,把一切看得透彻因而无有无无有,所以月亮老而不垂老,我猜它是自在的。我们望月的同时月亮也俯视我们,不知能否跟它那份平和作万里感应,在互望的当儿,让它的自在传送到我身心,让我也自在起来?目前自知个性不可能改变,但也许还能改善一丁点,这种不安定感和渴望规划感,需要的是宗教的非逻辑性。我感到年轻时的存在主义如今不管用了,各种理性思维好像也日渐失灵,心灵坐标没法定位,只有依靠一个全知全能、无所不在的最高力量才有希望让流离失所的神魂沉淀。达到这个意识的过程很缓慢,不知不觉地,像严冬的阳光毫无声息地晕着光,慢慢的来到初春,就突然光芒四射,豁然洞开,这才顿悟到今后必要的步道就在宗教里。 我相信妈妈的基因不会从我的形体和性格里消失,我还是一样的杞人忧天,可是我希望自己的性灵会脱胎换骨,在宗教里找到归宿和安宁。做不到豁达无忧,或许能沾染一点月亮的那份宁静,就算只那么一点点也好。
2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