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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短篇

她在这屋里独居已有3年。3年了,她终于觉得这屋子有点冷清,甚至毫无生气。但屋里其实挺热闹的——客厅的电视为博沙发一笑,努力地播放着一些搞笑片段;卧室里的空调心疼闷热的床枕们,因而不断地吹出冷气,给它们降温;冰箱里的番茄与鸡蛋搞暧昧,盼望着“被成全”的那一天的到来。屋里各个角落的物件都找到了相依的伙伴,孤独的似乎只有她而已。 傍晚时分,她浑浑噩噩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来是肚子里的闹钟响了,咕噜咕噜地催促她赶紧做晚饭。她行尸走肉般地走进厨房,打开了冰箱,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持着暧昧关系的番茄与鸡蛋,一道家常菜肴——番茄炒蛋,便浮现在她脑海。但此刻的她怔怔地看着这两样食材,一动不动,足足十来分钟。 番茄炒蛋啊,多么普遍的一道菜肴,但无论她尝试了多少遍,都做不出心心念念的味道,更别说能在外头的餐馆寻得此味了。那是她母亲做的番茄炒蛋,鸡蛋煎得微焦,往番茄里倒入辣椒酱,再加入险些在味道上喧宾夺主的洋葱,最后将它们全炒得稀巴烂,一道酸甜焦辣的番茄炒蛋就这样完成了。这做法她晓得,只是总感觉味道上欠缺点什么。 以前住在老家,这道菜肴可是餐桌上的常客,五顿晚餐里三顿能吃到它吧。妈妈牌番茄炒蛋不得了,要是没吃到蛋壳,都不能算是炒蛋!一家人围餐桌而坐,边吃着晚饭,边吐槽母亲的厨艺,而母亲为了终止大家对她的吐槽,会立马转移话题,聊聊亲戚街坊的八卦。对啊,屋里本就该吵闹些,才显得有生气,才像个家嘛,她想。 可以前身在其中的她哪能悟出这道理来。老家小且住的人多,满屋嘈杂,使她清净不了片刻。私人物品隔三差五就会不翼而飞,毫无私人空间可言。使她最无奈的,莫过于母亲的爱心晚餐了。母亲会的菜肴就那几道,每日来回替换,不曾“歇业”。而菜肴嘛,要么过于清淡,要么过于重口味,每日吃晚饭,她的味蕾都受到无法预测的“攻击”。这不,她终于受不了,独自一人从老家搬了出来,从此过上逍遥自在的生活。 想到这些,她不禁噗嗤一笑,像是在嘲讽自己,想当初恨不得立即摆脱的环境,现如今竟已成了她所向往的生活。此刻站在冰箱前的她,从沉浸于老家的种种回忆中醒过神来。她忽然想起母亲在她搬出老家那一天对她说过:“以后若有空,便回来住几天吧,妈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番茄炒蛋。”她想着恰巧过两周便是新年,就回老家看看吧。于是,她关上冰箱,一路小跑到客厅,拿起落在沙发上的手机,给母亲打了通电话。 “嘟——嘟——嘟——” “喂,妈妈,过两周就是新年了,我会回老家住上几天哦。女儿迫不及待想吃你做的番茄炒蛋了呢!”说完,她会心一笑,把手机放到桌几上,随后便到厨房,开始做起了晚餐。 此刻,正在厨房做饭的她闻着锅里的番茄炒蛋散发出的焦香,耳听客厅的电视播放着的家庭剧里的对话,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回到了老家。一切都那么地令人感到舒适、温馨且美好,唯独桌几上依然亮着的手机,其屏幕显示着“此号已无法拨通”。 相关文章: 刘雅琳/极短篇两则 修源/道长 刘冠熹/窗外的灿烂
18小时前
【AI文学实验】 当文学创作遇上AI热潮,不愿束手就擒的写作人会怎么做呢?创意本就是创作者的看家本领,不妨趁势想想,在看图作文,或是以文制图之外,还有什么交错的路。本期且先看作家棋子的一场文学实验。 或许也可想想神笔马良的童话。少年马良偶然得到一支神笔,画什么,什么就会活起来。用今天的眼睛看,那活起来的生物,到底该算马良之功,还是笔的魔力?(编辑无解,同好努力) 〈新墙〉 他心里有一隅,只有黑暗才能填满。于是他喜欢夜行,在光不及之处,狩猎一样能量的人。而这股能量如果契合且碰出火花,所产生的愉悦比做神仙还快乐。 至此,心里那狭小旮旯再也不能满足他。他扩建墙,遮住阳光,让暗巷角落越来越大,让黑魆魆的人影越来越多。 某天,按新加坡人力部要求客工例行体检之前,他先在别处做了匿名验血。 他膜拜顶礼向光合十,但光徘徊在墙外。 24小时之内向公司提交辞呈,老板同事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只敷衍说家里发生紧急事故,母亲突然中风需马上回国全心照料。仓促告别,没有人知道他验血的事。 回到自己的国土,他庆幸逃过禁止入境新国的黑名单,但那面墙,总在夜里不断搭砌,逐块将他包围。 〈可怜的番茄〉 父母无意间发现儿子和邻居阿城偷偷约会,要他们回家说个明白。 他们战战兢兢地进门,只见父母在客厅正襟危坐,茶几上置放了一颗熟透的小番茄。 父亲不发一语,张开手掌往番茄拍打下去,砰地一声吓坏了他们。 父亲笑说:“压抑会烂掉你们的人生。” “爸妈,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是和阿城今晚约了隔壁班的女孩去看电影。” 〈最后的早餐〉 克里斯带他到附近的一间小餐厅。餐厅装潢简约,餐桌铺上红白格子桌布,配以一瓶小花,乡土风味浓郁。 克里斯点了非常道地又丰盛的早餐,有三明治、奶油面包、烤番茄、煎蛋、茄汁豆、香肠、培根等等。 他对克里斯说不要点太多,吃不完会浪费。克里斯说一定要吃完才可以抵挡风寒。 边吃边聊些气候变迁与近况,弥漫着祥和拘谨的氛围。 餐后,克里斯拿出手机,问之前我们视讯时,手机是否会自动美颜? 他答或多或少会吧。 克里斯睁大眼,把手机摆在餐桌,默默喝着红茶。 〈戒〉 时间能淡逝浓情吗?也许。 某天午后,我去看那片两个人的海。海浪没有当时那般汹涌;白云慵懒躺在天的怀抱,小船情系大海随波荡漾。一切多么和谐,岂可伤悲? 我相信我能不爱了,不爱了。就这样吧,那一页分手信,我将它扔进海里,随浪消逝。 后来,在一个应酬的酒会上,他们谈起了戒。甲说他有三高,但是戒不了酒;乙附议,戒烟就会要了他的命;丙大言不惭,戒了烟酒和高脂肪食物,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况且,他的奶奶抽烟还可以活到100岁。 我没说什么,只要受得住伤痛,戒不戒是很个人的事。 〈系梦人〉 志贤怀着三个梦,决心去找解梦人。 解梦人的家,夹在纷扰的城中。按了门铃,解梦人出来迎接。走进庭院,杂树丛生。她说不喜欢盆栽,喜欢栽种竹,羊齿植物,和一些不知名的野树。没有规格的栽植,野野的让它们自由发展,还笑说这是城中仅有的一片森林。 梦也是杂乱无章的,志贤好不容易笔录梦醒后的残影,递给她解。 她仔细翻阅:“三个梦都有一个共同点:你拿起电话听筒,梦就醒了。” 志贤点点头,那又是代表些什么呢? “你还有些话来不及跟他说。” 志贤泪洒当场。 他感觉到有一股很大的能量,紧紧地,暖暖地,将他环抱;记得那夜,爱人在飞机失事前,打了很多通电话,志贤没接到。 而他藏在衣柜里的求婚戒,永远藏着。 〈洗脸〉 帮岚姐洗脸的那位小妹,说话有点失礼:你几岁了,结婚了没,有小孩吗? 纤细的手往脸部搓揉,两颊滚动着洁面乳。岚姐不以为意:35岁单身没小孩。 可小妹那张嘴,还真是不会停:你的皮肤很干,要加保湿面膜吗?有试过我们的产品吗?成分有玻尿酸等等。岚姐忙说不用了,朋友从台湾带来好多面膜,还没用完。 小妹又说,最近是不是睡不好,你的脸有很多毒素。我们公司研发了刮痧排毒疗法──它是一支棒,刮脸部穴位,保证你看到效果。猜猜多少钱?原价400多,现在只需98。 岚姐厌烦极了,本想叫她住嘴,但又不忍心,淡淡回应下回再考虑。只是这样的答案,并不能满足小妹;她说活到这把年纪了,单身又没小孩,金钱应该不是问题,健康的容貌才是重要的啊。 什么叫活到这把年纪了?口无遮拦该生气吗,深深吸气笑了几声,算了,真希望洗脸的是一台不会说话又没有灵性的机器。 洗完脸,到柜台付账,只见老板摆着臭脸。 仿佛说:如果你不生气,生气的就是我。 *作者备注:微软产品Bing Image Creator采用OpenAI提供的DALL.E模型,用户只需使用文字描述,即可生成相应的图像。在此,只是记录科技与生活的演进阶段,不存在任何批判。 相关文章: 棋子/此身无聊 棋子/一行小说 棋子/乌鸦飞过上空
3星期前
她呆在门口的时候,九成就知道这孩子被遗弃了。 她望着九成,口发咻咻之声,摇着尾巴,已经懂得讨好。眼睛是水灵灵的,鼻子潮湿淡红,父母辈一方是少有的品种吧?抱起来看,是个女娃,蛮结实的。九成抱入家里,倒了一碟牛奶,它不客气地低头就喝。就叫你红鼻子吧。九成到杂货店要来丢弃的木箱,把旧毛巾当床垫,就摆在屋檐下。从此,红鼻子就留了下来。 红鼻子很机灵,经九成训练,她懂得何处吃喝何处拉撒。早上九成会分她一碟鲜奶一片面包,上班后,她就守在排屋庭院,邮差经过,垃圾车经过,就凶狠的地吠叫;有不明人士停驻,更是朝着铁门猛扑。九成下班,会打包白饭,加一些食堂卖剩的鸡脚猪骨,再煮一壶滚水,将鸡脚猪骨用滚水汤过,洗去盐分;太咸会让狗狗掉毛。狗狗吃多会胖,一天两餐即可。转眼,红鼻子长得亭亭玉立,棕黄色的毛发光滑油亮。 九成的工作,每个月都要到北城一趟,每次三几天。他就训练红鼻子吃快熟面,一天一包。九成离开三天,就放下三包快熟面,她会撕开包装纸,一天开一包吃一包,不贪吃。 几年后,九成升迁,即将常驻北城,且公司提供宿舍,不过公寓不可饲养宠物。九成痛定思痛,只能将红鼻子送往他处,将她野放。 他一早把红鼻子骗到布袋里,然后载到5公里外的A镇去,在菜市场附近放下布袋,解开绳索,扬长而去。 当天九成下班回到住处,红鼻子在篱笆外等着。九成愣住了。红鼻子自从住进他家,就不曾离开过,更不曾到过A镇,她怎么能够回到九成家? 第二天喝了牛奶,九成要靠近红鼻子,她总是后退,并发出咻咻低下的哭声。乖乖红鼻子,爸爸带你去兜风。九成把她抱在怀里,像婴孩那样哄她,然后再用布袋将她包裹起来,她咻咻哭泣,也不吠叫。九成这次把她送到10公里外的B镇。当天下班,红鼻子没有回来。 第二天下班,红鼻子没有回来。 第三天下班,红鼻子在篱笆外等九成,看到主人便摇尾,却不敢趋前。九成看了心里难过,蹲下来顺顺她棕黄色的头。红鼻子明显瘦了,还有一些伤,大概被欺负或跟地头蛇打架。她在布袋里看不到方向地标的情况下不知如何认路,真是奇特聪明的狗狗。九成泡了快熟面,还加了一个水煮蛋,给她补补身子。这两天为了寻路回家,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两个星期过去了,九成买了一个小行李箱,内有厚厚的布垫子和玩具布偶,还有面包和快熟面。这是给你的新家,红鼻子,过来。红鼻子有所警惕地坐着观望,九成把她抱起,置入行李箱,合上扣好,提到后车箱。他开了一小时的车子,来到偏远的乡区,把车后箱打开,取出小行李箱,轻轻打开扣子,然后不等行李箱里头的动静,快速掉头离去。他听到红鼻子咻咻哭声。 第二天阳光明媚,九成北上要到新工作地点报到,高速公路通畅无阻。 有东西突然从旁冲出!九成紧急煞车,车轮拉了两道长长的黑印,闪到路肩打了个转,险象环生,让九成流了满身冷汗,幸好没有撞上那只动物。不过紧接着,对面飞驰而来的重型车辆发出碰撞声,它缓了缓,然后继续上路。 九成爬出车子,对面路上血肉模糊,可分辨的是,棕黄色毛发的狗狗。 相关文章: 张永修/那年圣诞 张永修/从前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上) 张永修/等待玫瑰——Waitrose 超市联想
4星期前
窗外那璀璨的灯光照耀着这条街道有一些时日了。他依稀记得,自从这些灯光开始照射进来,压在心底多时的困扰直接一扫而空。至少,他们没有再进到这条街里来,没有再砰砰砰地敲门,也没有再扯着嗓子呼喊着自己的名字,仿佛自己欠了他们几百万。 与窗外的灿烂格格不入的,是屋内简陋的陈设。四面油漆脱落,长满青苔和霉菌的墙、一张刚好够摆下两个碗的小圆木桌,和两张可以在上面摇晃蹦迪的椅子,就是这间屋里的全部。换洗的衣服凌乱地散在地上,倒也形成了一片井然有序的床铺,可供他和妻子二人休息。不过对于他来说,躺下并不是为了赴周公之约,而是为了放平姿态,思考将来。 3年前,他带着妻子,拥堵着跨越安达曼海来到这条坐落在富裕都城里的街道。他们说,这里有很好的设备,可以赚很多很多钱,留着自己用也行,寄回老家也行。每当他看到对着他傻笑,天真得仿若小孩的妻子,想要到这里的心就更加坚定。要到这里来并不容易,先得找到一个推荐人,凑一大笔钱来换取他的推荐,随后挤上那被水泼湿的棺材,跟着一大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出发。 他仍然记得,自己在那棺材里叫苦连天时,妻子早已沉浸在周游列国的兴奋中。好不容易抵达这里,推荐人说,还有一些手续没办妥,搞定了之后他们就能财源滚滚来。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他只能连连点头。殊不知,这手续一办就是3年,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任何消息。 3年来,当初一起出发的朋友个个都在这条街上开创了自己的事业,只有他依旧住在这街尾的破烂小房子里。他不是没有想过回老家,只是他所有家当都在3年前押给了推荐人,现在根本没办法再搞个棺材。他还听说,强行要走的话,他们会搜遍天涯海角来找他。 不过,说是志同道合,自然也是有难同当。这3年来,靠着朋友们的接济,生活倒也还算过得去。这不,他今晚又拎着一袋面包和一罐药品,推开了房子的门。妻子依旧天真无邪,看见他回来,立马冲上来抱住了他,嘴上不停说着很想你,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跑出去这么晚才回来。他抚摸着妻子的头,温柔地说着不是不是,我只是去买吃的。一听到吃,妻子变得兴奋起来,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面包,跑到桌子旁不停说终于有东西吃了我都快饿死了。 他关上门,透过窗口看向门外的街道,依旧是那灿烂的灯光。它散发出来的红蓝紫,看似融合在一起,可他却能从中感觉到一丝丝的生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开始担忧起来,毕竟,自从这灯光降临在这条街道上后,他的朋友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了。那灯光越是灿烂,他朋友就变得越少。 咦?你还真别说,今天这灯光,好像特别灿烂,好像离家更近。 你不吃吗?妻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唤醒了他,他转过身去,发现妻子自己一个人就啃了半袋面包。尽管肚子咕噜咕噜叫,他还是摇了摇头,径直躺到床铺上。接下来该怎么办?那该死的手续至今还没办好,自己也没钱没人脉没技能创不了业,朋友亦消失得七七八八了,迟早有一天,他将再也收不到任何接济。 还是回老家吧?虽说可能会被追杀,但也总比在这里饿死强。这里的设备很好?他没见过也没享用过。来这里能赚很多钱?那手续一天没办好,这句话永远都只是天方夜谭。想到这里,他起身走到饭桌旁,叫停了正狼吞虎咽的妻子,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我们明天回家吧。这里不就是家吗?她问。你看这里哪里像个家了?他反问。这里有椅子坐,有桌子吃东西,那边只能坐地上。她说。 是啊。这里虽然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但老家那里,就真的只是四面墙啊!打破那四面墙,不就是自己一开始来这里的目的吗?他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那罐药品,捂着头猛抓头发。妻子若无其事地继续啃着面包,仿佛周围的一切不顺和烦恼,都不关她的事。 他突然觉得刺眼,仿佛有一束光照进了家里,有红色、蓝色,和紫色。是窗外的灿烂跑到家里来了吗?他抬起了头,发现门早已消失。那炽热的灯光直直照射进来,璀璨夺目。模糊间,他看见几个人影朝自己走来。他们拉起自己和妻子的手,把他们推到一个棺材内。这是要让我们回老家吗?但这些人跟推荐人和敲门的那些人,好像没有半毛钱关系呀。 不过让他惊喜的是,之前消失的朋友们原来都身处在这棺材里。这或许也是上天给他的一点怜悯吧,在这里还能遇见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但是,朋友们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昔日的荣光,更多的是懊恼和悲愤,而且完全没有要理睬他的意思。这是怎么回事?那灯光对他们做了什么?他们消失的这段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干燥的棺材开始移动,这次没有水声,而是两个表面摩擦的声音,略显粗糙。他看着渐渐变小的房子、逐渐变长的街道,和那缓缓褪去的灿烂,懊恼和悲愤徐徐爬上了脸庞。 相关文章: 刘雅琳/极短篇四则 棋子/此身无聊 张永修/那年圣诞
1月前
道长盘坐沙发之上,手背紧贴弯曲的大腿内侧,指头捏成两朵莲花。他双眼紧闭,神情自然,规律地吞吐气息。在外人看来,这奇怪的举动着实令人疑惑。随着时间推移,道长呼吸逐渐开始加速,面目愈发狰狞,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出现在他眼前。突然间,他睁大双眼,大口喘着粗气,嗔瞪的眼珠几乎要滚落眼眶。 此情此景,心里咯噔一下,深感大事不妙。 我自幼胆小,对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甚是害怕。虽然世人常说人间无鬼,鬼怪之说纯属虚构,但每每听完“红衣女孩”、“375路公交车”和“猫脸老太”等灵异故事,夜里总会提心吊胆,生怕它们会夺门而入,取我性命。 彼时,道长大口地喘着粗气,像被抽取了灵魂的干尸,颓唐地依靠在沙发背上发呆。于是乎,大家面面相觑,一言不发,诡异的氛围充斥整间屋子。恐惧吞噬小屋,寂静如斯。白织灯光晦暗,如一双呆滞无光的眼睛,痴痴望着屋内众人。我处在崩溃的边缘,高速流淌的血液眩晕了头脑,心中理智的防线正一点点被恐惧击溃。 “啊——啊——你的事有点难搞!”道长终于开口了,可是从他的措辞和语气,不难听出事情有些复杂。 15分钟后,众人搀扶道长缓步桌前。他从泛黄的麻布袋中掏出张符纸,上面清晰可见用血红色墨水书写的“镇宅清吉”四字。大概是因为久驻神台的缘故,符咒散发着很浓郁的香火气。 “先生,我们借一步说话。”道长示意众人出去,仅留我和他于屋内。当众人离去,我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了,跪求道长救我性命。道长劝我莫慌,称宅内的脏东西不足为惧,贫道略施小法,即可避凶趋吉。 “不过,作法之前,先生先要给我一样东西。”道长面露邪气地说。 “道长,什么东西啊!请速速道来!” “你的命!” 随着一声雷鸣般的尖叫,我从噩梦中惊醒。卧室被黑暗笼罩,梦中拥挤不堪的小屋现在只剩我一人。我抚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长叹一声:“原来是虚惊一场。”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传来,惊得我蓦然从床上坐起。在门的另一边,隐约听见蚊子般的女声轻言细语地说:“先生,你的符咒落在我这里了。” 相关文章: 刘雅琳/极短篇两则 木子/迟到 杰阳/宇乐
7月前
这日的天气阴阴的,60岁的老张和62岁的老李依旧在公园里慢跑着。这一天的他们比往常的每一天都要沉默。 老张的身体一向强健,他遥遥地跑在前头,头也不回。 “不就是仗着自己比我年轻两岁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老李喃喃自语,腿下的步伐丝毫不被影响:“跑这么快,小心像老六那样早早到天堂去拿号码牌。”语毕,老李顿了顿,摸了摸沿途的树木:“算了,这种不吉利的话还是收回吧。Touch wood。” 这是老六教他的。从前老六说:“但凡说了些不吉利的话就要赶快touch wood,这样就可以甩走霉运,让那坏事不真的发生。” “你在干什么?”老张不知道什么时候调的头,跑回到了老李的面前。 “你管我干什么?不是跑很快?回来做什么?”老李赌气似的说。 “我忘记了啦,你没有提醒我,叫我慢点。” “……” 这种事情平时都是老六在做。他虽然年纪最小,却像是这三人老年跑步组的组长,负责组织三人一起跑步、寻找话题、活跃气氛,以及协调彼此的步伐等。 他们三人都是小区里的单身汉,相识于一场 “关爱独居人士”的社区讲座。那一次,老六得知另外两人与他住得相近且都热爱跑步,于是组了个群,相约每天傍晚到公园去跑步。从前老六说:“嘿,每天见一面多好,不然我们这种单身寡佬,哪一天不小心死在家里了都没人知道啊!”而后,他摸了摸身后的木椅子说:“Touch wood,touch wood。” 彼时的老李和老张都觉得他说的话既不吉利又不搞笑,嫌弃得很。可现在回过头来看,那些话居然还有些道理。 就在一个星期前的傍晚,老六罕见地没有出现在公园的集合点上。老张和老李在群里多次“呼叫”他,他都没有回应。两人等待不果,于是决定自己上门去探个究竟。他们三人间有彼此的住家钥匙,如从前老六说的:“以备不时之需。” 那日打开房门后,老张和老李看到老六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像是做了个美梦而不愿意醒来。经过多次的呼唤,他们才意识到老六去世了。大概是从前一晚开始吧,他在自己的床上沉沉地睡去就再也没有起来。“这不应该啊……他还那么年轻,小我整整7岁啊……”老李回过神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他们报警、叫救护车。医生说:“他走得很安详,没有苦痛。” 活着的两人拿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为老六举办了一场还算体面的丧礼。 “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入土仪式那一天,老张如是说。 从此以后,三人老年跑步小组就只剩下老张和老李。他们俩没有再在群里说过任何一句话,却异常有默契地依旧准时出现在跑步的集合点上。只是如今没了老六的督促,老张常常忘了要跑慢一点等等别人,而老李也常常缺乏动力跑快一点追上前面的人。 相关文章: 蝎子/小贩的女儿
8月前
〈混乱〉 那天的场面异常混乱,令她感到困惑。首先,她不知怎么会主动送邻居和她的小宝宝回家,尽管平时他们两家并不熟络。然后,她竟然穿过熙熙攘攘的市集,仿佛是被邻居的某种迷魂计所影响,让她按照他们的意愿行动。 然而,市集中人山人海,一片污水和臭鱼腥味,让这本就无趣的经历变得更加糟糕。在人潮拥挤的市集里,她还担心那对母子会不会迷失,幸好他们没有跟丢,倒是她的手机不见了。就在这时,一对男女莫名其妙地冒出来,诬赖她偷了他们的手机。她摸摸口袋,竟然摸出了一个盒子,打开一看,就是一个新颖的手机,让她百口莫辩。这显然是一个被陷害的局势。她气愤地告诉他们,那就去报警,现在就去! 然而,那对男女却不愿意让她离开,女的追问她要去哪里报警,他们也要跟着去;男的则直接上了她的车,亮出了小刀,一副“我们对你就是不怀好意,你能拿我们怎么办?”的嚣张态度。她陷入了困境,只能乖乖听从指示开车。在开车的过程中,她开始回想,那个邻居是否有问题,那对母子是否就是让她上钩的饵?这个年代真可悲,慈悲往往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当她们抵达目的地,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想到暂时无法摆脱,她开始和男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交谈许久后,她才发现这个男子的姐姐竟然是苏云云,她曾经教过的一位优秀学生。她说起自己认识苏小姐,还有一个弟弟也是她的学生,只是她忘记了他的名字。眼前的男子应该是家中的小弟。男子眼中的表情似乎有些变化,变得温和了一些。他告诉她,他们并不住在一起。大概是父母离婚了,哥哥姐姐跟着妈妈,他跟着爸爸,结果就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话题又转到苏小姐身上,他告诉她,苏小姐离婚了,还留下一个孩子。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她问道。 “我准备照顾他们。”他淡淡地回答。 “你承担了太多责任!”她说着,突然感到有点奇怪。他们是否真的很熟悉?如果她现在经历的是个绑架案,她现在就是个人质,而他则是个绑匪,可她的态度怎么倒像是心疼他的女友。她感到匪夷所思。似乎人们相处得越久,就会产生某种化学反应,不是越来越疏远,就是越来越亲近。 〈扎根〉 尽管岁月已经使她年长,但她从未像此刻这样关注过自己的头发。为什么她以前从未察觉自己的头发变得稀疏了呢?毕竟头发不会一夜之间变少。 她凝视着镜子,梳理着头发的时候,她无意中发现头发中出现了更多的棕色细发,还能看到一些“空白”之处,等待着新发的生长。她后脑勺的头发也变得稀疏,用梳子梳理时,一团团像狗毛一样的头发粘在梳子上,让她感到不安。是不是该开始使用生发产品了?她向丈夫诉说了这个烦恼,但为夫的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告诉她,她的母亲不知道参加了什么活动,竟然得罪了房东,还吵了起来。她摇了摇头,看来又要开始找新的落脚处了。他们本来打算买下租住的房子,但现在这个计划似乎泡了汤。她心中想着,头发何时会继续在她的头皮上扎根?与此同时,漂泊多年且人到中年的她,渴望能够找到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安身之所,一个适合让她扎根的地方。 相关文章: 刘雅琳/极短篇四则 刘雅琳/一口气
8月前
他一早就带着太太,离开了家。本该是休息的一天,他也曾渴望在这样的早晨慵懒地睡到头疼,再起床走到庭院,点燃一根香烟,感受太阳在皮肤上爬走的痕迹。但如今的他不行。他必须带着太太,到骨灰塔前,等一遍遍经文回向到弥漫的香雾中,他才能拥有自己的时间。 他得想办法安抚太太。他的太太已经茹素一个多月,在家里总躲在房间,用YouTube播放佛经,跟着念诵。本是一同分担的家务,如今也都由年长的母亲独力完成。两个儿子在房间、客厅、厨房里奔梭,年老沙哑的吆喝声都在他工作的时间,没法让在店里的他听见地充斥家中。母亲当然不敢大声埋怨,但总也喃喃说她多希望死的是她;她也不敢张扬地指责,但总也唏嗦着这是大人的疏忽,是大人自以为是,不肯听她老人的话,才会造成这样的事。为什么他要来?要来又不留久一些,缘分这么浅。真的不应该啊,她真的要学到教训啊。 电视荧幕倒映她的模样,黑得模糊。耳边又传来了叫声、哭声、奔跑声。她大喝着,等等我要跟你们的爸爸讲,你就知道!才换来了片刻的宁静,和不断摇头的风扇吹出来的凉风。她却没发现到,手机早已留了他的片言只语,说是今晚没回家吃晚饭。 我懂你很难过。 今晚我过去找你。 好啊,你想吃什么? 他心情复杂。他不知道该如何概括它,他还是难过的,他也很担心,但想到已经很久没见她,在一张郁塞的心网里竟也捕捉到了一只期待的鱼。那只鱼蹦蹦跳跳的,弹啊弹,水滴噼啪地在他心里轻响。他叹了口气,恢复手边的工作,继续接待到店里的客人。客人问他要一支近日成了钓友间发烧话题的鱼竿。他驾轻就熟地将它展示,握着细小的杆头,请客人在手把处施力,往上拉。他往下沉。客人边用力,便开始惊呼,他满意地笑了。他说,钓鱼这运动就是和生命在搏斗,像两个战士在比拼。要鱼,可以去巴刹买;钓鱼,就是要享受战胜它的过程。他懂,这单应该成了。微微地勾起了嘴角小露出了白色的牙。 每天都不回家吃饭,又不早点讲。他的母亲在厨房碎碎念着。 而虽然听不清,但他的太太,半掩着房门,没踏出半步,嘴里、心里,碎碎念着佛经。 相关文章: 杰阳/去意
8月前
这几天她的睡眠质量变得很差,咳嗽声连绵不断,特别是夜间,咳嗽更加剧烈。她感觉仿佛一不留神,她的肺就会从体内被剧烈咳嗽推出来,宛如一块猪肝红的果冻。 当她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睡得很晚,整夜都在咳嗽,没有好好休息。待她终于再次入睡,转眼间天已经亮了。更糟糕的是,今天她还要参加一个讲故事比赛。她急忙赶到比赛现场,解释了自己迟到的原因。幸运的是,主办方非常谅解,决定保留她上台的机会。主办方匆忙留住评委,然后转身告诉她,给她5分钟的时间,鼓励她尽快上台,并好好地发挥。 令她气愤的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故事开头的第一句话。只要记得了第一句,她就能够顺藤摸瓜,想起其他的内容!她看到评委们刚刚结束评审,疲惫不堪,正在喝水闲聊,一点也不急着开始下一轮。只要她能够回忆起第一句,整个故事的剧情就会在她脑海中浮现,然而她却无法回忆起来。她偷偷瞥了评委们一眼,他们停止了聊天,仿佛已经聊够了。她焦急万分,但却越是急切越是记不起来。她手中的草稿是很久以前的版本,最终的定稿并不在她手上,她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机会也从她眼前悄然逝去。主办方走过来催促她上台,她看见评委们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在模模糊糊的意识中,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成人,还参加什么讲故事比赛呢?原来,这只是一场梦。然而,尽管明白这一点,她并没有松一口气。她不甘心就这样忘记故事开头的第一句,于是她留在梦境中,不愿醒来,继续思考那个关键的句子。 相关文章: 刘雅琳/极短篇四则
9月前
10月前
1年前
1年前
暗墨的夜缓缓吐出丝绒,溶在暖暖的路灯,凝在漆色斑驳的墙。淡淡蓝光透出窗户,映着雪花的倒影和他望着电视的唏嘘。 脱下面膜,圈圈叉叉的标记刻在桌上的美容传单,电视上脸部僵硬的美容主播穿着薄薄的背心介绍德国最先进抗老配方结合韩国最专业微整形技术的美容产品,看起来比足球还硬的乳房不时撞击观众的眼球。瑟缩的肩膀促他望了望窗外的雪,不耐烦地拿起身边发黄的毛衣往身上套。 解锁,再锁上,再解锁。新买的苹果手机始终没有传来半点讯息,充斥着广告的脸书上没有任何最新消息。 该是被他们封锁了。 掀开白布的一角,镜中映着肿胀的眼皮,还没愈合的伤口渗着丝丝血水和黏液。他轻柔地按摩脸部皮肤,吸收昂贵的面膜精华,再轻轻为眼皮抹上药膏。 都还没愈合呢,他们都不来了,真是的。 高耸的鼻梁、丰厚的双唇、标致的眉形、锥子般的下巴、饱满的额头、紧致的皮肤,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每一寸肌肤,趁着路灯的微光拍了一张自拍照。 发了脸书、微信。靠着冰冷的墙,抬头望见天花板的蜘蛛网。 刚开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呢。 “重拾自信,成为众人的焦点!” 巨大广告牌中一位漂亮的奶奶被一群孩子包围,美丽的柜台小姐带着专业的笑容热情介绍最新的老人整容配套。 “这位先生,您的底子不错,建议您拿最基本的配套A,里面包括:肉毒杆菌拉皮祛皱、雕塑鼻型和糅眉护理。” “可是……安全吗?如果失败怎么办?” “别担心,您做的都是最基本的微整形,自然不留疤,而且保证3天就恢复自然!您看看这本相册,都是我们这儿顾客的前后对比照。您看看这位老爷爷,刚来的时候还天天低着头,现在还带着孙子一起来做保养呢!” “孙子?他还带孙子?” “对啊,爷爷变年轻了,孙子们会更喜欢亲近啊!对了,我再送您个丰唇护理吧!” 第一次微整形后,他们都回来了。老大带着3个孙女举家从澳洲回来,老二也带着唯一的孙子和两个孙女从新加坡来看他,还没结婚的小女儿更是特地请假在家待了一个月。 一个月啊,连空气都是爽脆的味道。5个房间都满了人气,厨房天天热闹得像是过新年,饭锅总是冒着米饭香,客厅总被搞得一团乱,撒了一地的零食,画了一墙的涂鸦,古董花瓶也摔了好几个,小孩的哭闹声震得附近的邻居投诉。那声音真是令人怀念。 额头的自体填充手术是半年后的事,冬至的气息暖着整个飘雪的小镇,却唤不回异乡的游子。美容中心那些细嫩的手在脸上画上蓝青色的记号,不用两小时的手术把老二全家和小女儿带回来了。 “Daddy,为什么爷爷的脸好像妖怪?” “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 小孙子一脸恐惧地坐在他腿上,惨白的纱布蒙着一脸的雀跃,就算是牵不动的嘴角也洋溢着喜悦。小女儿铁青着脸奔波了好几天,带着他去看心理医生,要求美容中心做修护手术。他倒也乐得听了几天的训话。 也只有5天。偌大的房子又被蜘蛛占据。 犹豫了很久,过年前他又摸上了美容中心。过年也不回来实在太不像话了,团圆饭一个人吃就要被邻居笑话了。下巴的自体填充失败后,小女儿跪在祖先牌前,哭着求他不要再折磨自己。他只是笑着煮了一桌好菜,帮她擦泪,不断劝食。 大年初一,她走了。 寒风冲着窗户狂啸,狡猾地钻进空荡的房子。他起身,准备开暖气,想想也只有他一个人,开了整屋子暖气浪费,便作罢。 明天又是冬至了,前两天小女儿铁青着脸瞪着他的双眼皮,摔门离开。 “你真是个老妖怪!” 女主播的假奶刺痛他的双眼,电视突然闪出无数个隆胸广告,微创技术,快速痊愈,绝对安全。 想刮自己巴掌,疯子才去做女人的手术!却想起镜中那陌生的五官组合。家中的镜子都蒙上了一层白布,他也害怕那陌生、再也找不到身分线索的脸。巴掌落到了他大腿上,啪啪啪,下一秒却掏出了手机记录电视中的号码。 “微创隆胸,找回你的自信你的爱!” 好冷。 他只想吃团圆饭,和孩子孙子。
2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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