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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子

(新加坡25日讯)替好友保管存有父母遗物和重要文件的柜子,岂料家人新年前大扫除将柜子当成废品丢掉,急得男子在组屋楼下贴海报,悬赏5000新元(约1万7786令吉)希望寻回柜子。 《新明日报》接获热心读者通报,指有人在后港的数座组屋底层张贴告示,寻找一个在后港21街第231座组屋丢失的橱柜,并称里头装有许多重要物件,如:柜子主人父母的遗物、文件等。 告示也提到,若有人捡到后归还,张贴者将为对方提供5000新元报酬,并强调只想取回文件物品。 告示虽然留下张贴者的地址和联络电话,但也提及若寻获橱柜的人觉得不方便,可将物品转交给警方,或直接送至该座组屋的12楼单位外。 记者联系上张贴告示的皇甫先生(56岁,资讯科技人员),他称橱柜实际上不是他的,而是他代朋友保管在家中,结果妻子与女儿在新年前大扫除,误以为柜子是废品,就拿下楼丢弃。 “我朋友之前出国一段时间,他知道我的家比较大,所以就把柜子寄放在我家,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就一直放在客厅,有3年了。” 他指出,妻女是在2月8日丢弃橱柜,而他当时刚好回中国西安家乡探亲,直到10天后返家时,才发现友人的橱柜不翼而飞。 他随后立即通知友人,对方才告知橱柜里装有父母遗物等重要文件,非常难过,他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才想出了张贴寻物海报的方法。 “朋友说里面除了父母遗物外,还有以前去其他国家生活时办的银行卡、旧护照,还有一些外币。我们认识多年,真的对他感到抱歉,比起5000新元,我觉得那些物品对他来说更贵重。” 他透露,自己一共印了50张海报,张贴在第230座至238座组屋底层的电梯处及附近垃圾回收处,希望住在附近的居民能提供线索。
2月前
陈颖萱/柜子(上) 陈颖萱/柜子(中) 前文提要:你或许不会相信,那个老男人竟然就是我失踪多年的父亲。 九、 怎么可能?张添福回来了? 父亲“回家”的消息不消几天便传遍整个小镇。 咖啡店里又开始有几把声音此起彼落在辩论。 肯定是欠债潜逃。有人说。我听说是去了外国跳飞机。又有人说。不是,是他收的地下万字票爆场没钱赔所以跑路。不是不是,他是收地下万字票收得太大,被武吉阿曼警察总部派人来抓所以才跑路的。 不知姓弗还是姓弗洛的弗洛伊德刚好也在场。他老神在在弹了弹他那根从来没有点燃的雪茄说,你们都忘了十多年前那个传闻吗? 那几张争论不休的嘴忽然哑在半空中。 你是指他在火车站吃了新记牛腩面就和一个生面孔男人上火车的传闻吗?Mr. Lee Sin Sang摸着他没有胡子的下巴问。 弗洛伊德深深眨了眨眼睛然后点点头。 众人仿佛有所领悟又似乎在深思什么的忽然静默下来。 怎么可以!他们怎么可以那样想你爸!阿光向我复述他的咖啡店听闻时差一点便打翻茶几上的茶杯。 我倒是像在听着别人家的家事那么平静。 我的父亲与母亲这时候正在后院修剪那棵长得比我还高的七里香。柴柴不知从哪里带来了一只母猫,小两口一整天都在喵喵叫。 阿光,以后都别再送免费蔬菜来了好吗?我不合时宜的回应傻了阿光的脸。 为什么?他瞪大眼睛问。 我们不适合。我平静的回答。 阿芳你是因为你爸爸忽然回家所以刺激过头吗?阿光的傻脸充满疑惑。 不是的。我们不适合。我说。 阿光看着我愣了几秒。神经病!丢下了这句话他弄翻他带来的所有新鲜蔬菜然后扬长而去。留下那道无缘无故被甩了一通的大门还在缓缓摆荡。 我静静的将滚得满地的蔬菜捡起。 弟弟听见铿锵巨响便从房里走了出来。 你或许还没忘记我曾经说过,在我这座小镇每天都有许许多多传说。有些,是人们早已听腻了的。有些,却只会在个别家族中流传。 张添福的女儿发神经拒绝了菜王儿子的消息应该很快便会灌满全镇人的耳朵。也很快便会成为人们听腻了的故事。 然而,那些不可能成为街闻传说的,或许才是故事的核心。 我肯定你此刻如果走到我家后院发现我父亲胸膛也有颗大痣,你肯定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像我至今依然还不相信我正坐我家客厅那把能扇出风来的风扇底下,给你写下这段只能在我家庭中流传的故事那样。但是,你必须记得这并不阻止事实存在。 十、 芳,你最大,你要好好照顾弟弟,好好保护他,知道吗。父亲帮我整理了刚才在顺丰茶餐室弄皱了的校裙,然后摸了摸我的头,接着说好啦大姐姐要去上学咯,便挥挥手目送我步入校园。 那天傍晚,父亲确实与一个我们从来没见过的男人一起在火车站吃过我们一直以为他不会吃的牛腩面。后来他们确实也上了那班开往C镇的火车。 但是我的父亲,那个结了婚才被柜子重新生下的人,他却不忍心放下他的妻子与孩子独自逍遥快活。火车才开动不久他便跳车步行回家。 回到家门,父亲看见母亲抱着弟弟满面愁容的翻查电话簿试着拨打那些熟悉或陌生的号码探听自己的下落。我则蹲在母亲身旁不断哭泣。父亲尝试叫了我们许多次说他回来了,只是工作有点忙,所以迟回了。但是完全没有人听见他在呼唤。他发现我们根本看不见他的存在。后来他并不记得为何自己会晕了过去,醒过来时他已被封印在老柜子的镜子里。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所说的很不可思议,也根本不可能发生。但是我希望你记得,这并不阻止事实存在。 自从父亲回来以后,母亲躲在房里大哭了好几天。当她步出房门时,她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不再嚷着要带弟弟去看医生或是问神。也重新给我的房间装上了风扇叶片。还解封了家里所有的风扇与电灯开关。 父亲与弟弟胸前那颗大痣依然存在。他们依然是柜生之子。这将会是只有我们一家人才知道的故事。但是,这又如何呢? 就像今天黄昏,我目送弟弟搭上那辆崭新的红色花蝴蝶与他的朋友出游。当我锁好门转身入屋那刹那,我依然在墙上看见虱子。但是,这又如何呢?我相信你肯定也听我那位年轻时总是搬家的大姑说过,“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 相关文章: 陈颖萱/柜子(上) 陈颖萱/柜子(中)  
1年前
陈颖萱/柜子(上) 前文提要:隔壁家芒果树梢那几只乌鸦仍旧很吵。七里香依然很香。而父亲也照样没有半点消息。 五、 我想,我不应该一直向你述说弟弟。或者,就聊聊我自己吧。 我叫张晓芳。今年24岁。天蝎座。喜欢吃冰淇淋和火锅。 我在家中排行老大。母亲在我5岁那年给我生了个弟弟。听隔壁家老婶婆说,我母亲生下我弟弟之前曾经堕过3次胎。直到怀上的是我弟弟,我母亲才把他生下。 这些年来,我与弟弟皆由母亲独自抚养长大。我父亲在我弟弟出生第二年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下了班便没回过家。 巴刹卖菜的儿子阿光,他在我18岁生日那天偷偷和我说,有人看见我父亲在那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与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在我们这座小镇唯一的火车站里共吃一碗牛腩面。 我对阿光的话一直半信半疑。母亲说过父亲从来不吃牛肉。他怎么可能吃牛腩面呢? 然而,这却是这些年来我仅知的关于父亲的消息。 父亲失踪那天早晨,他就像往常那样送我上学。一路上我们经过了熟悉的街道与商店。我看见光头佬又再牵着他家小白在路口那户人家的红毛丹树下撒尿。他每天都带小白到那里撒尿,气得那户人家在树下摆几个花盆挡路。无奈却没有半点用处。那天,路口那盏街灯一样忽明忽暗,穿着长袖长裤的清洁捏捏早已开始刷刷扫街,一切看起来就与平常并没两样。 转出我们家那条小路往左走,我与父亲先来到顺丰茶餐室。父亲照样吃云吞面配咖啡乌,并给我点了半生熟鸡蛋配kaya牛油面包。那天的kaya像平常那样甜牛油也很香,父亲也一样很少说话。从来,没有人想到父亲会那样忽然失踪。 芳,你最大,你要好好照顾弟弟,好好保护他,知道吗。 打从弟弟出生,父亲带我到医院去探望母亲与弟弟时,他便开始那样对我说。 弟弟小时候非常调皮,他总是喜欢咬我。母亲说那是因为他开始长牙的缘故。每次他咬我,我都很想反咬回去,但是想起父亲对我说的那句话,我只好偷偷自己躲起来哭。 如果父亲发现我哭,他就会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问我怎么了?有时候他也会摸摸我的头,然后帮我把眼泪抹掉,笑着对我说你看你变成哭包,不美了咯。 比起母亲,我觉得父亲比较疼我。但是他也很疼爱弟弟。为弟弟办弥月礼那天,父亲准备了一头比黄牛还大的烧猪祭祖。隔壁老婶婆多年后回忆起时,还咂咂嘴告诉我她记得那脆皮油香。然而,我只记得那天母亲牵着我的手站在门口看18个又高又壮的男人用8支长长的竹竿把那头大烧猪抬起来围着我们的屋子绕了3圈,然后才把它放在祖先灵位前。那天,母亲笑得十分开心。我从来未曾看见母亲那么开心过。 拜了祖先传了祖柜,父亲在众亲戚面前打开早已藏在祖柜里的红包封。那里预先写好了他与母亲给弟弟起的名字。当时我并不认识那3个用黑黑臭臭的墨水写的究竟是什么字。后来母亲教我念弟弟的名字时,我终于知道原来那3个字是“张耀祖”。 六、 喂,张耀祖,你姐姐在家吗?我拿了菜来给她。 阿光拿着两大包蔬菜来我家。看到他又再送菜来我家,你便知道来自金马仑的菜车今早又开进我们这座小镇来了。 那天,弟弟刚好正要上街,他在我家路口遇见弟弟便嚷着问。阿光的语气每次都那么不可一世。仿佛他父亲被人称作菜王他便真的以为自己就是王子那样,凡事都那么自以为是。他喜欢我,但是我与弟弟都不喜欢他。只有母亲对他处处称赞。 学一学人家阿光。那么懂事又孝顺。年纪小小就出来帮他爸爸开档。从来都没有半句怨言。每当我与弟弟坚持主见而不顺从母亲之意时,她便会把阿光搬出来向我们碎碎念。 喂,张耀祖,你姐姐到底在不在家啊? 弟弟假装没把阿光认出来,也没听见他在叫唤,奋力踩着他的脚踏车继续向街上驶去。 七、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从那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开始,我便老是看见那些恼人的小东西。那灰灰白白细细小小会弹跳的东西。它们就像癌细胞那样迅速吞噬整间屋子的墙壁。 起初我只在弟弟的房间发现它们。在那原本放置老柜子的角落,有几只灰灰白白的点,没头没脑的从墙上弹落地上又从地上回跳上墙。我原本并不以为意,不消几天,视线投落之处尽是灰影幢幢。 我试探性的伸手朝那灰影轻轻一压再缓缓一拉然后放开,它们便像永不熄灭的流星划在夜空那样,白墙顿时留下一抹淡淡的灰。 你有看见那些小东西吗?我问弟弟。 没有。他回答。 它们明明就在那里。客厅、厨房、杂物间,还有我与母亲的睡房以及跨出大门的外墙上。那细细小小比蚂蚁还脆弱的东西。 妈,墙上爬满许多小东西。我告诉我母亲。 母亲掀起她的老花眼镜聚精凝视了我所指点之处。片刻,她转身对我说,你怎么好学不学,学你大姑那样臭眼睛。 我顿时觉得我母亲瞬间变得非常不可理喻。她怎么可以轻易的把我与我大姑放在一起比较呢? 我大姑在我父亲失踪不久便搬离了我们这间祖屋。母亲曾说过那是因为她时常在家里看见那些小东西。对大姑而言,那些捏不完杀不尽的小东西简直是噩梦。它们都是屋子不干不净的象征。于是每在一个新地方发现这些小东西的踪迹大姑便连夜安排搬家。 开始时我们与大姑依然保持联系。但是因为她搬家搬得实在太频密,以致母亲之后都不再过问她最新的住址。其他姑姑也不知道她的行踪。后来只有在大姑有事要找我们时,才会看见她穿着那身藏青色柔丝连身裙出现在我们家大门。 我小时候并没注意到这些小东西。如今我终于体会到大姑当年的烦恼。 是虱子。母亲说。 我怀疑它们是随着老柜子的搬动而从弟弟房间扩散到母亲房间的。再加上母亲终日不开风扇又不开灯,家里老是潮湿又昏暗,有助了它们迅速生长并扩散。 你真的没有看见那些小东西?我反复问了弟弟许多许多天。 有。后来他终于承认。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当我说出这句话时,我其实很想马上搬家。 搬到一处没有虱子的地方。让我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由得它。弟弟的回答让我很惊讶。 不能。我说。它们存在于屋里各个角落。 那它们会咬你或造成你皮肤敏感吗? 我无语。 不会,就别管它! 不行。我默然不语。 八、 你肯定不会相信,我也曾经有过那样的过去。举目之处一切似幻还真。虽然并不是在梦境里,但却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根本分不清究竟哪些是幻觉,而哪些又是亲眼所见。 我越来越不能忍受那些恼人的虱子了。 它们从墙上跳进我的生活。 在我笔记本的字里行间,我总是看见有几颗灰灰白白的点在移动。每当我打开电脑要打份工作报告或计划书,它们便在键盘上跳动游走。逗号右边有个点,1号左边又有个点,它们与它们都长得非常相像。我分不清究竟谁是谁非。 只要有三五个灰点白点聚集在一起,我便看见它们在轻轻跳动。 然而母亲依然坚持不开风扇又不开灯。 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反复对弟弟说。 无论我怎么抹、擦、清、扫,它们依然存在。放再多除虫剂都无效。而且越长越多。 我开始吃不下饭,也开始失眠。每每看见那些会弹跳的点我便呼吸困难。在短短时间内,我瘦了很多很多圈。 我们把那个老柜子拆掉吧。弟弟对我说。虱子窝就在那里。 那母亲怎么办?我仿佛想起什么。 拆了再打算。弟弟回答。 你肯定不会相信,当弟弟打开柜子把包裹着他的胎毛的红布取出时,我们竟然在老柜子镶着的镜子里看见与弟弟长相非常相似,只是稍显衰老的男人。 我们合力把柜子劈开,再把那面镶得紧紧的镜子摘下砸破。那个与弟弟长相非常相似的老男人竟然从碎片中跌出来。 母亲听见噼噼啪啪声便从后院冲了过来。她愣在房门旁,就像此刻的你那样。你或许不会相信,那个老男人竟然就是我失踪多年的父亲。(2月10日续) 相关文章: 陈颖萱/柜子(上) 陈颖萱/柜子(下)
1年前
一、 柜子把弟弟重新生了下来。 你或许不会相信我接下来所说的话,但这并不阻止事实存在。 那是个没有月亮的傍晚,微风卷起太阳西沉后没有跟着散去的热气,余温阵阵滚荡在尘埃之间。 母亲吃过晚饭,洗好碗碟,照常到后院浇花。几只乌鸦在隔壁家那棵芒果树梢叫出几声呀呀。 清水从塑胶管涌出,洒在五彩芋叶上碎成几响滴答。好久没下雨了,后院长年喂食猫咪的水碟几乎每晚都精光见底。昨晚新添过的猫粮还剩一半,面团今天或许没来,墙角只有柴柴正用力舔惜着它棕白色的猫毛。 猫碗旁那几朵前些天依然含苞待放的白正缓缓盛开,酷似夜的眼,闪闪注视着这座即将入睡的小镇。阵阵馨香诱人,那是父亲还在家时母亲托他帮忙锄地种下的七里香。好几年了,每到花期总是香气四溢,但父亲却没有半点消息。 芳,你最大,你要好好照顾弟弟,好好保护他,知道吗。父亲总是说。 然而,这并不是我要讲的重点。重点是,柜子把弟弟重新生了下来,在那个没有月亮的晚上。 没有人知道柜子如何把弟弟重新生下来。 那些被柜子重新生下来的人,都无需剪断脐带。因为根本没有脐带存在。他们也无需其他人帮忙接生。仿佛一觉醒来就已重生。 所以,从来无人晓得柜子究竟如何把人重新生下。 你有哪里不舒服吗?弟弟摇头不语。 事实上,他全身根本没有任何伤痕。体温、血压、呼吸、意识,也全部正常。但母亲却不信。 你一定是病了。母亲说。 一定,只是,病了。 或许,弟弟确实有某种程度失忆。他记不起自己究竟如何被柜子重新生下。 但你应该不会忘记我曾经说过,在我这座小镇,从来没有人知道柜子如何把人重新生下。 是那些人事先躲进柜子里吗?如果不是,柜子如何可能把他们重新生下?然而,又有谁会在不玩捉迷藏的年岁无端端躲入柜子里呢? 母亲曾经听隔壁C镇的人们说过,那些被柜子重新生下的人都是裹着人皮的骷髅。只有本来就住在柜子里的骷髅,才可能被柜子重新生下。A Skeleton in the closet。母亲学着C镇人发音。 弟弟才不是骷髅! 我记起父亲说过,你要好好照顾弟弟,好好保护他,知道吗。 二、 仿佛某种神秘巫术,那些被柜子重新生下的人,胸口中央总有颗大痣。棕褐色的标记,不浮凸也不长毛发,平平静静躺在胸前。就像一道图腾,刺青般寂静,无语却震耳欲聋。 母亲浇完花,添过猫水,吩咐弟弟把后门打开,准备把厨余还有落叶统统倒掉。就在那把昏黄街灯下,弟弟向母亲展示了他胸怀大痣。 你一定是生病了。母亲说。 三、 或许,我应该事先向你交代,在我这座小镇有个传说。有些人家的柜子,拥有把家庭成员重新生下的魔力。 那些被柜子重新生下的人,也被称为柜子。 然而,如果你到我这座小镇来游玩,你并不会遇见柜子。就像你不会在人鱼岛遇见美人鱼,也不会在神山遇见神那样。事实上,身居于此这么多年,我也从未遇见活生生的柜子。更别说由无数个柜子聚集而成的柜族。 只有一回,在报纸上,母亲告诉我三婶婆的堂弟的尾孙是个柜子。但我们得知时,他已是酒店客房那具无头尸。 是情杀。母亲说报纸那么说。 警方在酒店客房搜查到针筒、底部烧焦但表面沾有白色粉末的铝箔纸、五彩氦气球、浓眉大眼红鼻子小丑面具、吃了几口便溶得不像样的千层蛋糕、许多空啤酒与可口可乐瓶、一只镜面被砸碎的表,还有一台失落记忆卡的录像机。 三婶婆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今早约了她去巴刹买菜,等了个多钟都没见人来,手机也没接。 在那具无头尸胸膛,法证人员发现有颗大痣。白皙的肉身淤痕斑斑。双手双脚皆被捆绑。只有那根充血得发黑的阳具,直挺挺勃起着无力的反抗。 多年以后,在她堂弟的丧礼上,三婶婆才沉沉然提起那找不到头的尾孙。丢光祖宗的脸了。她说。 焚金炉的火焰烧得正旺,现场的空气却冷了下来。母亲与我一下子都不晓得该怎么接话。 我忽然想起那年互联网上疯传过一支影片。 有几个男人在酒店里裸体拼贴在一起。只可惜摄影者并没有拍摄到脸,不知那尾孙是不是也在里面。 在我这座小镇,有关柜子的传说实在太多太多。有些,是人们早已听腻了的故事。有些,却只会在个别家族中流传。 从来没有人愿意与柜子扯上关系。 柜子怎么可能生得出人?肯定是得罪了神犯了咒。 是诅咒来的。有人说。 不是。是病。 一个左手叉腰右手老是夹着雪茄但却从来不吸一口的大胡子总爱在咖啡店与人辩论。 你们听说过精神分析吗? 听他这么说,你便会知道他又要开始与人辩论了。 他左手叉腰右手夹着雪茄可以讲掉5杯咖啡的时间。 被柜子重新生下是一种精神官能倒错症。 被柜子重新生下的人,肯定在童年时期有过长时间在柜子周围被惩罚,或是被惩罚之后过度害怕而把自己关进柜子里的经验。这种经历会被隐藏入这些人的潜意识里随着他们长大。直到某个特殊时刻,当相似的情境再次发生,过去的记忆便重新被唤起。于是他们便认为当年给予他们安全感,让他们暂时躲藏的柜子是个人造子宫,时间一到便能把他们重新生下,给予他们新生。 精神官能倒错症是可以医的。大胡子又说。 他是长年居住在我们这座小镇的C镇人。咖啡店里的人总是喊他弗洛伊德。但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姓弗还是姓弗洛。 那,柜子胸前那突然而来的大痣你又如何解释? 辩论,总会有反方提出质疑。 这很容易。只要找Mr. Lee Sin Sang点一点,不就什么痣都会脱了吗?弗洛伊德抖了抖他那根没有点燃的雪茄说。 这时,习惯坐在靠近柜台处吃油条沾咖啡乌的瘦老头肯定会大跳起来。反应激烈摇手晃脑否认。 不是每种痣都可以点的。 柜子的那种痣,在我行医这几十年间从来没有见过。相书里也无甚记载。而且传说它靠近心脏部位,处于命脉之区,实不易胡乱点除。 依我看来,若有这种痣,应当为天生隐疾。 瘦老头摸着他没有胡子的下巴说。 Mr. Lee,这种天生隐疾可有得医? 如果你这时正好坐在咖啡店里喝茶,你肯定会听到有人如是问。 Mr. Lee继续摸着他那没有胡子的下巴思考。 最早出现的那把声音又再亮起。是诅咒来的。最早那把声音嚷着说。 另一个认同Mr. Lee的人加入了战围。肯定是隐疾,肯定会传染的。那人回呛。 然而,三婶婆接下来告诉我们的事更让母亲与我发窘。 原来那个尾孙变成无头尸之前曾经交过一个柜子朋友。 家门不幸啊。夭寿。 三婶婆无限唏嘘。 没有人见过那个柜子朋友。 传说是那个每天送他下班回家的男人。那个开着一辆红色花蝴蝶的男人。每每等他进了门以后便开车离开。 我见过那辆红车。三婶婆说。 我们以为那只是他的同事。刚好家住附近便每天顺路送他回来。 没想到是个柜子。 传祖柜时古训不就有念吗?“传柜子,光宗又贵子;交柜子,孬种又绝子”。 真是前世不修,家门不幸啊。夭寿。三婶婆叹了叹气把最后那张金纸折完。 那案子怎样了?母亲化掉一客金纸,接着问。 十多年了,那颗头依然找不到。 督察说,再过几年满15年时仍旧找不到的话就要转成悬案,不再跟进了。 金纸燃出的灰烬随着三婶婆的回答飘飘荡荡在空中。 四、 弟弟被柜子重新生下之后几天,母亲忽然改变了生活作息。 白天,她坚持不开风扇。无论在客厅看电视、烫衣服、抹地还是在厨房煮饭烧菜,汗湿多少件衫裤她都毫不理会。 流汗,抹一抹就会干。 衣服湿了也可以换。 风扇哒哒的马达声太吵,会妨碍祖先保佑阿弟痊愈。 我央求她让我开1号。开1号就好。1号缓慢的节奏根本磨不出什么声音。 母亲依然说不行。 有几次我偷偷扭开我房间的风扇开关被她发现。后来她索性把吊挂在天花板的风扇叶片全部拆下来。 失落了叶片的风扇就像一枚巨型铁钉,既钉不进又拔不出,卡在我房里的天花板上,等待时间在它身上长出锈来。 入夜以后,母亲总是不愿意点亮电灯又不愿意点燃蜡烛。 她说治病精灵只会在夜间出没,我们不可以打扰她们工作。 事实上,入夜以后我们这座小镇连一只尾巴吊着灯笼的萤火虫都没有,又哪来那种身后背着翅膀,头顶散发微光,挥一挥魔法棒就能医治百病的精灵? 我嚷着,差不多就要与母亲发生口角。 弟弟牵着我的手把我从即将爆发的边缘拉回来。就像那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我把伫立于街灯下好久的他拉回家里那样。 由得妈妈吧。 弟弟的要求,我沉默吞下。 自从弟弟被柜子重新生下以后,我与母亲便难以沟通。 夜晚,母亲索性睡进那口把弟弟重新生下的老柜子里头。她说,那样才能帮弟弟向柜子赎罪。 于是那老柜子又从弟弟房间搬回母亲的睡房。 当弟弟还未出生时,那柜子原是父亲的置衣柜。父亲说过在他出生以前那柜子就已存在我祖父家里。他曾经听我祖父说那是他祖父当年从唐山漂洋带过海来的传家柜。 带不走祖屋,就带走祖先亲手制作的柜子吧。它是你的祖柜,它会为你祝贵。 弟弟出世那年,在弥月庆典上,父亲当着众亲戚面前把他的胎毛剃下用红绳捆绑好并以一块红布包裹置放入传家柜。最后,再念上那句全镇人都会念的传柜古训。 从此,那柜子便属于弟弟了。 童年时期,我与弟弟特别喜欢玩捉迷藏。趁母亲加班夜归,我们习惯把全家的灯火关上,然后轮流当鬼找出躲藏在家里某个角落的人。我们总是玩得很兴奋,厨房的置物柜、堆满走廊的纸箱、睡床底下,所有可以容纳得下我们瘦小身躯的地方,都藏得进去。 有一回,我偷偷躲在弟弟柜子内的衣物后面。弟弟找了很久都没有把我找着。我等着等着便睡着了。直到母亲下班回家发现我躲进了弟弟的柜子,便狠狠的把我骂了一顿。 那只没良心的鬼,见我输掉游戏还挨骂,便在母亲走后偷偷笑我。 我是男生,我肯定赢你的。鬼笑着鬼脸说。 你这讨厌鬼,我以后都不和你玩了。鬼继续朝我扮了个鬼脸。 阿弟病了。母亲每每对我说这句话时都像见鬼一样。 帮帮忙,想想办法帮帮他。 明明我们同住于一屋檐下,但母亲似乎忘了这点。她仿佛以为我还在念大学,还寄住学校宿舍,还一年只回两次家。每当在厨房或是客厅遇见我,她总要重新向我叙述那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以及那件让她不知所措的事。 可以医的。她总是说。看了医生也应该去问神。双管齐下。她又说。要找一家信誉好的医院,要找一间越隐蔽越好的神庙。可以医的。她总是说。 然而我并不觉得弟弟有何异常。除了被柜子重新生下那几天有点食欲不振,他其他时候都过得与平常并没两样。 早晨,他照旧准时上学。中午放学回家吃过午饭,他便躲进房里睡午觉、做功课、打电玩。黄昏,吃过晚饭以后他就帮忙打扫后院顺便给面团与柴柴添粮加水,之后再帮忙母亲倒垃圾。 隔壁家芒果树梢那几只乌鸦仍旧很吵。 七里香依然很香。 而父亲也照样没有半点消息。(待续) 相关文章: 陈颖萱/柜子(中) 陈颖萱/柜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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