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2台直升机碰撞坠机!当局公布10名死者名单点看最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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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前
蔡晓玲的散文,总是透露着慈悲之心。她用纸巾包裹壁虎之尸,为它举行象征性的葬礼。〈末路花开〉中,困在车龙的她,为了城市仍有人愿意停车救猫而感动。 读蔡晓玲的第一本散文集《洞》,竟然时时联想到佛法的无常和因缘。 〈猫都不见了〉写从小遇见、育养和走散的猫,作者感叹“我终究还是失去了所有的猫”,就像生命中那些来来去去的人——因病逝世的S老师、曾短暂相处的同居者、后来失去联系的密友……忆起某个交情不深,却突然逝世的年轻女孩,作者将残忍的命运比作大野狼,结尾仍希望女孩,包括读者,以“跑吧,舞吧”的方式逃避它的猎捕。 散文〈爱情不停站〉灵感源自流行曲〈爱情转移〉,以旁观者的角度,讲述身边人爱情的瞬逝和变更——瘦医生爱情长跑,却临时取消婚礼,与别人闪婚,而好友最后还是没有和周杰伦气质的男人在一起。梁文道是如此理解缘分的:“缘,意指缘着一些东西发生起来的一些事。英文把‘缘起’译作dependent arising,意味着世间万事万物都是缘着一些东西产生的。”那些“东西”无可定量,所以因果才会如此无常,而沿着生命轨迹流转的,也包括作者生命中不断切换的时空。 蔡晓玲的散文,总是透露着慈悲之心。她用纸巾包裹壁虎之尸,为它举行象征性的葬礼。〈末路花开〉中,困在车龙的她,为了城市仍有人愿意停车救猫而感动。〈迷宫〉以自己的童年阴影,对照大学室友所经历的残暴事件,不特意细写过程,而写受害者“最后她只记得空气中不散的鱼腥味”。处理沉重题材,蔡晓玲的文字一贯轻盈,平淡中常见转折的惊喜和惊吓。“羽化是死亡最富有美感的代名词。”她如此看待生死。 这一切,还必须从猫说起。她是猫城女孩,生命的最初是温柔的。然而,她对其他人始终维持着若即若离的连结。〈无人知晓〉写在疫情期间,对停摆的社交活动怀有复杂情绪,最后还是愿意低身去弄猫,让猫要一口。就像崔舜华《猫在之地》所写:“比起紧缠彼此像两只蜘蛛互吐黏腻网丝的人与人,猫的感情才是真正地强壮,干净,无所畏惧。”对猫温柔,也像猫那般温柔,所以她们的散文集当中,猫像《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柴郡猫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相比起崔舜华驯养的家猫,蔡晓玲的猫,总是自由来去,随缘而遇。 想起锺怡雯的散文〈我的猫也是〉,讲述自己在众人谈论妈妈经时,脱口分享养猫经历方知一般人眼中“猫不能与婴儿同论”。作为未婚女性,蔡晓玲同样面对家长催婚,社会主流价值观的逼迫,〈新病来了〉所谓的“新病”,一语双关,意指新冠,也是“新年病”,一种亲友相互探听人生时间表的有毒交流。 何以解忧,唯有猫和可乐。社会是不友善的,但是蔡晓玲总能自供自给,边流泪边喝可乐,躲起来拒绝别人的假意关心:“我想躲在一个无人的黑洞里,将我的秘密用盖子隔绝起来,我不要任何人来打扰我。”洞,是书中的主要意象,它是自愈之所,哪怕那里蟑螂增生。 我想,书写空间也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洞窟。书本经已结集出版,可在各大书局翻阅,所以谈不上“非请勿进”,但至少“非诚勿扰”。散文集里的世界深邃曲折,有心的读者举火深入,自能照见壁上的生命纪事,甚至于尽头邂逅生命原初最真实的自己。 相关文章: 【马华读立国】王晋恒 / 淬链苦痛的疾病书写 早餐/王晋恒(槟城) 【私月历/完结篇】翻月历/蔡晓玲 【私月历】关于第一次出书这件事/蔡晓玲
2月前
3月前
8月转凉,病毒悄然入侵家猫的免疫领域,家里的3只猫排着队轮流感冒。猫要打喷嚏之前,它们紧闭眼睛,鼻子和嘴巴撑大,把头仰得高高的,接着像一条鞭子往前甩,把堵塞鼻腔和口腔里的粘稠液体喷射出来。有时候鼻涕会化成水点,在地板上勾勒一幅白昼星象图;部分冥顽不灵的鼻涕不愿落地成雨,点点滴滴聚成几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一线硬拽垂挂猫须尾端,随着猫的动作,如暴露狂风里的枝末露珠,要掉不掉的,看得人坐立不安。 俯身清理地板的时候,我问W,是猫打喷嚏的动作像一个人,还是人打喷嚏的样子像一只猫?几坨沾有鼻涕的纸巾扑面而来,还好我像猫一样及时闪躲。 有一次晚饭后,洛基如往常跃上餐桌下的椅子,休憩舔毛梳理,突然猫身绷紧,直挺挺地站着。全职担任猫行动观察者一个月的经验告诉我,那会是一个超级大的喷嚏。事实的真相很快就揭露,洛基一记猛力甩动头颅,刚猛的力道洒出的液体仿佛源自那小小头颅里的脑髓。两条浓稠的鼻涕垂帘,媲美披萨广告中诱人垂涎的拉丝,目测有10公分。 眼看鼻涕就要沾上椅子,我抄起身旁的卫生纸,铆足全力奔向洛基,然而在我还没抵达案发现场前,它那小巧而长的舌头不断舔食鼻涕,直至殆尽,没有留下物证的痕迹。 W也目击那个过程,但她不觉恶心,反而觉得洛基流鼻涕的模样像极了蜡笔小新的伙伴,阿呆。那时只有洛基患病,而索尔和火箭在屋子里蹦蹦跳跳的,全心投入星际异攻队成员的身分,不断追逐墙壁上那些它们认为是破坏宇宙和平的夜虫。在宇宙里漂浮流动的索尔和火箭,回归地球表面几日后它们的鼻子也开始窸窸窣窣起来,还伴随一种介于老人肺喉和机械内部摩擦之间的咳嗽声。 那些声响跌宕在阴暗昏沉的屋子里,唤起我童年的一些记忆,似往昔年轻的母亲在晨间的饭厅重踩没上油的针车踏板;又似还年轻但已显老的父亲猫在驾驶座,重复启动老牙Rusa货车的引擎。3只猫背地里达成默契,此猫咳嗽停止,彼猫开始咳嗽,还有一只伺机而出,此起彼落,从此屋子成为猫喉鼻音交响乐的平台,也成为它们随地喷嚏的公共场所。走路稍有不慎,会踩在一摊摊鼻水上,害我们不得不学起猫步的走法。 猫病终须猫药医。我用当初接养洛基索尔时购买的宠物便携箱,不厌烦地一趟又一趟带猫到莱克菲尔德商业区的猫诊所看诊。之前它们甫过断奶期,两只幼薄孱弱的猫放进去,翻滚打转十万八千里充足有余。5个月后,我将它们塞进同一个宠物便携箱里,空间变逼仄了,只手拎起始觉吃力,3只猫动弹不得如困兽。 到柜台挂号后,我对着它们讥笑,平日猫饼猫罐头吃太多了吧,要开始减脂瘦身计划。它们别过头,透过小孔盯着诊所内其他笼子里的猫,那些猫也瞪回它们。 每次猫被释放在石灰质地的看诊台上出来的时候,马来妹子医生总是一边“wah,comelnya(哇,好可爱)!”一边抚摸猫身。洛基索尔火箭也不怯生,站直挺胸伸长尾巴任由他人。猫看诊与常人无异,医生先向猫家长询问猫居家的情况,有无出现呕吐、腹泻、抓绕身体,或者其他异常行为。鼻涕的颜色如果是白色或透明色,多数是灰尘造成鼻子敏感,需要勤打扫家里;如果出现黄青等颜色,就表示有病菌入体,要服用抗生素。问完一轮,猫也在电子体重秤上称好体重,医生再像温柔的情人轻轻捧住猫的头颅观颜察色,猫的眼鼻耳喉有无异状,翻开毛发耳朵查看有无猫蚤,触摸睾丸是否已成熟到可以结扎。体表检测完毕,就来检查体内,体温计插入身体,听诊器游走在胸腔上。 猫服用的药物与人一样,孩童配药水,成人配药丸,皆饭后服用。火箭猫龄尚幼,只能服用液状药物,交由W负责喂药。她用一支筒头无针有小孔的针筒,装进墨绿色的感冒药水和抗生素,抓起火箭的颈项,挤压针筒让药水射进火箭的喉咙深处。我笑吟吟看着她的动作,她回头看我,说,笑笑笑,是要我把这支东西塞进你的喉咙吗? 总结出一套喂药流程 洛基猫龄满半周岁,刚刚踏入成猫的门槛,所以可以服用药丸。病情最严重的一次,洛基需要服用3种药丸。喂猫吃药丸,是试炼人的手指进出猫嘴的场所,非常挑战人的胆量,而猫是不会乖乖就范任你塞苦涩的药丸进去它嘴里的。W曾遭受打击,自此喂药丸这份苦差就落在我的肩膀上。几次对战下来,再参考网络上的指南,我算是总结出一套喂药流程,可供大家参考。 猫站立或躺卧的时候,先抚摸几下感受它的情绪波动,若是平静沉稳,可用左手撑起它的头,食指和中指撑开嘴角,右手迅速投掷,让药物垂直掉进喉咙。不用怕会梗到,那个地方是猫无法卷动舌头吐药的部位,是一击必中的要塞之地。若猫不安尝试离开,或数次吐药,我会轻轻压住,跨在猫身上,用膝盖夹住它的前脚,再用同样的方式喂药。动作或许有点粗暴,但没有什么比让药丸进入猫的身体来得重要。 如果以上方法不奏效,还有一个神器可以尝试。那是一种剪刀式、修长杆体的喂药器,闭合把柄能夹起一粒药丸,直接投放进猫喉咙深处。操作不难,难就难在猫愿不愿意配合。我曾目击医生在两位助理的协助下,用一条毛巾包裹洛基的身体,才勉强喂食一粒药丸。那时候的洛基张牙舞爪,老虎都能打死几只,根本不像一只病猫。 不禁回想很久很久的以前,我也曾像这些猫,幼小的鼻腔内塞满鼻涕。那时候尚年轻的母亲,是用什么法子,来哄我喝下那些药水的呢?
4月前
4月前
5月前
5月前
10月29日是美国“国家猫咪日”,虽然我们是马来西亚人,但猫咪是属于全世界的!来,我们谈一谈猫猫狗狗。 稍微谷歌下,你会发现许多国家都替猫狗设定了特别节日,以唤醒人类对毛茸茸大佬的关爱之心。例如9月9日(台湾)和11月1日(日本)是以狗的谐音,或类似犬吠声的数字而设立的狗狗日,而2月22日(日本)、4月4日(台湾)及8月8日(加拿大)则是同样理由而设立的猫猫日(顺带一提,10月29日是美国的“国家猫咪日”),可见猫狗多么受世人欢迎啊。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爱猫狗,但喜欢的人肯定不在少数。不同人与猫狗的相处过程中,会与它们套上不同的关系联结,像叫猫狗为毛小孩,自己则是父母,又或称猫咪为主子,自嘲是铲屎官(仆人),甚至把猫狗当成是同辈友人般倾诉烦恼。 人们通常为实用价值而豢养牛羊家畜,但我们是因怜爱而养猫狗。猫狗作为承载人类情感投射对象,其地位要比其他物种更受人类重视这点,并非偶然。 但饲养猫狗并非易事,受种种因素所限而不敢或不能养的人还很多。因此今天我特地挑选以下3本毛茸茸私房书套餐,透过文字间感受毛茸茸的治愈力,也同时多了解动物与人类共处时的不易之处,对动物报以更多宽容和体恤。(作者按:虽然狗狗也很可爱,但因个人偏好,以下内容猫咪被提及的次数将会多亿点点,还请狗派读者海涵。) ◢开胃小菜私房书——《知日·猫》 中国中信推出的《知日》系列杂志,主打每一期以日本文化某个主题切入出版全本特辑。2012年8月以“猫”为主题的《知日·猫》,成为这系列杂志最为畅销的前六名之一,由此窥见猫咪的魅力无边。 《知日·猫》封面仅印着一枚放大的倒三角粉嫩猫鼻,就完美击中爱猫人士的死穴,让人直呼可爱爆表。而杂志内容几乎涵盖所有你可联想到的,“猫咪+日本”关键词而衍生的人物、文化、潮流符号。 日本作为盛产漫画大国,以猫咪为主角的作品多不胜数,当中最具海外知名度的哆啦A梦与Hello Kitty ,你肯定耳熟能详。再来像是《我为猫狂》(What’s Michael?)、《甜甜私房猫》、《猫拉面》、《来来猫》、《猫绘十兵卫》、《南瓜的冒险》……几乎只要说得出来的猫漫画,都载录在杂志里。 除了二维漫画的猫咪IP,《知日·猫》也推荐了不少以猫闻名的景观和相关人士。在田代岛(也称猫岛)港口守候渔民丢来新鲜鱼喂食的猫群、在青绿稻田和老奶奶一起劳作的异瞳色白猫、头顶橘子一脸无奈的猫叔、神闲气静戴着标注“执行役员”项圈的三花猫站长阿玉……如果觉得心情低落,又没猫咪可撸时候,打开这本充斥满满萌喵照片的杂志,是一个不错选项。 ◢正餐私房书——《动物公民》 比起开胃菜的《知日·猫》,《动物公民》的大块书外观或许会让人望而生畏。但请不要退缩,因为阅读这本书,可以很大扩充对哲学的认知和想像。 对于动物的科学研究,绝大部分人会惯性与生物科学范畴做想像连接,却可能没曾想到在哲学范畴里,还有“动物伦理学”这门分支研究领域。 因为“动物伦理学”是较年轻的领域,所以整体理论框架有许多待补空缺。反过来说,这也是一门极多未有定论的争议,且常遭人白眼的学科。 初期的动物伦理学研究,集中在人们该如何去提升对动物的道德义务。到了后期,动物伦理学开始发展出“是否需要给予动物公民身分?”,即将人类需要对动物贯彻的道德义务,提升为法律义务的探讨声浪。很显然这样的讨论架构,在现今还有更多人类权益都未完善修改的背景下,显得过于超前时代。 一般拥有家养宠物的人,固然不会去伤害自家毛茸茸,甚至有些人会把自家毛孩等同家人般亲密相处。但这样的例子不是多数,且只针对个体动物或某种动物族群才会有较为亲密的接触关系。诸如和人类相处已久,接受了长期驯化的猫与狗。 猫狗人士爱护毛孩的拳拳之心多有所闻,但若要落实动物伦理学的核心概念,却又是另外更高层次的讨论。将猫狗比照人类,赋予一般人类公民的权力和福利,势必牵涉出更多细节需要探讨究竟。 以文化社会学家与文化地理学者的看法,现代社会所存有的空间概念,像是城市、郊区、工业区和农业区等,是属于“人类”而非“动物”。尤其是在高度发展的城市,多不把动物的生存空间纳入考量。只要你是公路使用者,或多或少都曾见过横躺在马路上的动物尸体,对此有些人认为这样的情况有在逐年减低,认为是动物进化学会了过马路。但也有人指出这仅是一厢情愿的说法,更大可能或许是动物数量越来越少,所以被撞毙的尸体也减少了。 但若把猫狗比做人类,那就需要有比照残障人士专用通道一般,也建设方便猫狗越过马路的设施;还要考虑让猫狗节育是否侵犯了它们的生育权力(想像一下古时候对太监的阉割);还有不让毛孩出外溜达是否就如同限制人类自由般触犯法律。 这些与原有人类利益冲突的想像,正是让初涉动物伦理学的人们产生抗拒心理的原因之一。不过在《动》一书里,两位作者提出了较为新颖的着眼点。他们不是抽象地去谈论动物有(或者没有)公民的地位,而是强调人与动物的具体“关系”才能带来集体的责任。 作者认为要把动物归纳进人类社群的责任,得先把动物分成3类:❶人类驯养的动物(如猫狗与牛羊的宠物家畜等);❷纯粹的野生动物(如生存在山野的虎豹、大象以及海洋的鲸鱼海豚等);❸与人类混居的野生动物(如老鼠、松鼠、麻雀、鸽子等)。 将动物分类后,再与人类相互参照,即把第一类驯养动物比照一般国民,享有公民的权力与福利;第二类野生动物比照国內的原住民,获得生命、资源与栖息地的保障;第三类与人类混居的野生动物,则比照美国的阿米许人(Amish),与其他人保持距离但同时生活在社会体制内。(作者按:阿米许人是美国和加拿大安大略省的基督新教再洗礼派门诺会信徒,日常穿着19世纪服装,不使用汽车及电力等现代设施,过着原始简朴的生活方式。) 上述的分类比照,在某程度上让现有动物论述得以进一步扩展,也更具体描绘了动物公民权的架构轮廓。 看到这里,或许你只想呐喊:“为什么需要了解复杂的哲学,我只是单纯喜欢毛茸茸,想被毛茸茸治愈疲惫的内心罢了!” 若因主菜过硬而让你产生阅读胃口不适,笔者深感抱歉,让我们来看最后一本书吧! ◢甜点私房书——《总有一天会养猫》 光看甜腻腻的书名,是不是让你精神一振呢?这是一本由拥有10年铲屎官资历,饲养了6猫1狗的化学博士所撰写的专业喵书。 第一、二章的内容,非常适合想要养猫的新手饲主阅读。从了解猫咪的生理特征认知(例如尾巴的摇摆幅度)学会如何与家里猫咪互动,并且更精准读懂猫咪的心情好坏。学会猫咪其实爱吃肉多过吃鱼(天知道为什么我们一直被灌输猫咪爱吃鱼的错误知识啊?),准备出最符合猫咪营养所需的餐点。只要消化完前两章的知识储备,恭喜你,你已是个合格的铲屎官。 后面的章节,作者则会跳出饲养的单纯个人角度,从社会文化侧面撰写对猫咪的联想和思考。像是作者认为猫咖的存在,其实也反映了社会关系被商业私有化的现象。因为猫咖里的猫咪作为情感对象,一定程度上满足人类对亲密关系的渴望,但这并不是带回家里饲养的家庭生活亲密关系,而是随时可以切断,无责任负担的速食感情联结。 提及猫咪其实在某些地方因为数量太多,导致当地野生动物生态链被影响,进而被人类扑杀的情况。前不久澳洲政府提出,境内猫咪每年杀掉26亿只野生动物,严重影响当地生物多样性,当局计划在未来5年花费6000万澳币来扑杀野猫,甚至打算加强执法,限制每户人家的宠物猫数量,并且禁止宠物猫晚上出门溜达。种种措举限制,引起诸多爱猫人士抗议。 要如何让猫咪能够在不影响当地社区和生态环境下生存,终究还是需要人类想办法去调解。毕竟不论是猫狗或任何宠物,最初都是人类自己将野生动物带回家,长年累月亲手驯化而成的物种。 爱它,就要主动了解它,并且义无反顾承担起养好它的责任。这就是本书作者贯穿全书的重点讯息。 与动物联结的关系中,主控权往往掌控在人类手里。如何与之共处,其实也反射出人类自身的道德与文明高度。宠物猫狗不仅仅是有疗愈可爱的一面,实质上还有沉重的生命责任需要人类去承担与正视。
6月前
火箭刚被领养回家的时候,只会嘛哎、嘛哎的叫,不似普通猫咪的喵长叫声。它的喉咙里好像装了一条忘了上油的发条,生锈的齿轮零件发出一小截的音节后就卡住。我经常想像,如果火箭是喵喵合唱团的一员,它的歌喉会是和谐流畅的合音中那段滑稽的走音。 早前,家里住进两只猫没多久,角落就开始堆满了轻飘飘的猫毛和猫语。我和W白日在外工作,屋里置有电视神像瓷碗笔电书本等易碎易破不耐抓之物,猫生活在人类的空间里要遵守人类社会的规律束约,所以我们理直气壮剥夺猫应有的自由活动之权利,用一个铁笼子作为它们在客厅中央的容身之处。后来火箭搬进这间家,笼子里多了一位猫厅长,三只猫朝九晚六准时轮流用喵声提醒屋里的人要注意出入平安,小心火烛,还有提供猫饼。 新公寓没有蛇虫鼠蚁,鸟雀宁愿躲在小树林里停驻休憩也不愿飞来19楼的阳台,终日无所事事的火箭因此在铁笼子里有的除了睡觉吃喝大小便,还有洛基索尔。洛基索尔比火箭稍长几个月,熟悉的猫语肯定比火箭掌握得更多更精准,于是第一堂课两只大猫传授小猫的第一句猫语是哈。这句哈是用ha的音节无限拉长的哈。当火箭靠近洛基索尔,当火箭捕捉像蛇一样在空中扭动的尾巴,当火箭玩洛基索尔的玩具,当火箭咀嚼洛基索尔的食盆里的食物,洛基索尔会启动喉咙深处的肌肉,使用一种低音发出哈的气音来教会火箭关于那些猫社会里的规律束约,优雅的走步站姿,懂得适时退让的态度。 学会这些后,火箭会在放风时间展示给我和W看,以此来表示它是受过猫上流社会熏陶的一位优雅的猫。它用毛茸茸的脸颊身躯磨蹭蹲下来的大腿和屁股,在地板上躺下来欢迎手掌在它的身上撸弄,挺直尾巴走钢丝似的走猫步。一旁的洛基索尔偶尔用拳脚指点火箭的过失,因为它们不允许初出茅庐的火箭败坏猫族的尊严颜面。火箭挨了它们的拳打脚踢,依然睁开圆鼓鼓的眼睛望着W,用眼神表示它正在学习,若有冒犯请多多包涵。 但它的猫语始终学不会,像一只学会了人类语言却遗忘了自己语言的鹦鹉。 我怀疑火箭学不会自己的语言,原因在于它想学人类的语言。好几次它张开的嘴,里边蠕动如蚯蚓的舌头上隐约有汉语拼音的符号。我发现事情不对劲。于是有一天W不在的时候,我告诉它,动物会说人类的语言,从来不是一件好的事情。人类的语言是负面的,充满暴力、憎恨、仇视、鄙夷。人类历史上的几场大事件都是语言造成的祸因。上帝发现人类建造巴别塔威胁祂的至高存在,就把人类的语言打散成好几种,使人类之间无法沟通产生不合。秦始皇听不懂其他六国的语言,就发动军队铲平六国宫殿寺庙,车同轨书同文。还有,以前老家阿嫲在院子里经常种番薯,某一天阿嫲着急要回家屙屎,邻居在路边问她你是不是赶着返屋子种你的番薯,就此引发两家长达30年的冷战。所以你看,人类的语言是不是很可怕。 我还告诉他,当动物懂得人类的语言时,往往都是灾难的开端。星际异攻队的嘴炮浣熊掌握了人类最先进的语言那一刻,即开启了通往宇宙奥秘的智慧,也导向了他失去朋友的悲剧。宠物小精灵火箭队里的喵喵怪拼了猫命,好不容易让他的舌头适应了人类语言的发音和结构,结果他得不到猫女郎的青睐,甚至被猫族永久驱逐。他在火箭队占有一席之地,背后实则是用了很大的代价去替换回来的。 猫语就不同了。你喵几句,人类就会像忠诚的仆人跑到你的面前,蹲下身躯抚摸瘙痒你,用最好吃的食物喂养你,还会给你一个没有烈阳没有暴风雨温馨的家。如果人类发现你学会了他们的语言,他们不会再将你看作是一只猫,而是一种怪物,会说人类语言的怪物。你失去的不止是食物、家、疼爱,你还会连累其他在家里或者路边的同类,那时猫将面临历史上最大的浩劫,严重的话还会造成猫族大屠杀。总的来说,学会人类的语言对你不是一件好事。 火箭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从那双清澈的眼瞳里也看不出它有否听懂我说的话,就转身占据笼子里的一个角落,继续舔沾了鲔鱼肉汁的毛发,也看不出它是不是在沉思的样子。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和W依旧忙碌于喂食、铲屎、粘毛、撸猫的工作,火箭不知是吃过了食盆里的湿粮还是玩过了彩色伸缩球,它一屁股突然坐在我和W的面前,像是鼓足了勇气,客厅里的两人两猫听到了它猫生中第一句字正腔圆的喵。 余音绕梁。火箭学会猫语后,家里的墙壁地板有更多的猫语碰撞。 相关文章: 雋衡/天空之城(上) 雋衡/天空之城(下)
6月前
陈凯宇/隔离的猫(上) 陈凯宇/隔离的猫(中) 前文提要:母亲不止一次说起,觉得我们家怪怪的,好像越来越空心,越来越没有凝聚力,不像她其他兄弟姐妹的家庭。 “就好像你在报纸写的那些东西,我都看不懂了。”母亲这么说的时候,我有感那言语间所透露的孤单无助,但到底什么才是有效的沟通,什么又是零距离的相处?不过是慢慢地长成了独有的样子、想法、生存状态,例如上了年纪的爸爸越渐惫懒少话,妹妹初初踏入社会水土不服,而我的生活重心慢慢转向岛国,书写也越来越孤立。母亲不只一次提及想要看看我的脸书与IG,你的名字叫什么?多像初次见面。明明只是简单输入几个字即可,偏偏我总是以鲜少更新、没有什么好看的说法草草带过,无法直截了当地给。其实屏蔽在多年以前就发生了。我们到底应该为这种种改变和遮掩感到抱歉吗?如果什么都摸得熟悉懂得熟悉,日日夜夜黏在一起,那估计才是最可怕诡异的家庭形象。也许母亲怀念的只是逝去许久的90年代末,和她的大好青春。她还未盲目尽信算命师傅点出自己劳碌命的说法,我们也可爱天真,秘密和谎言的邪念还未形成。 五、理想人生 大学毕业后,我入住组屋区正对面的公寓单位,成为暂时的租客。奇迹一般的是,只隔一条马路,作为私人地带的公寓,居然可以完全不见一只野猫的踪影。在此的猫狗以宠物的身分出现,扣着的项圈绳带是经过调教的牌证,也有主人尾随在后。在23楼听得见的叫声,也一定都来自邻居的窗口。一切都是私有的。 我想起家里的净土,任何异类的侵略都会挑动全家人的神经,如蟑螂之于我,壁虎蚂蚁之于妹妹,水蚁甲虫之于母亲,野猫苍蝇之于父亲。我想父亲会很喜欢这样的公寓之地。更准确地说,岛国的工整有条、政治正确的饮食住行,尽是父亲理想生活的样子,然而这个眼浅的不孝子却连成为永久居民的想法都迟迟未有。父亲当然习惯了这充满猫噪声和屎尿味的二楼单位,离不开之中继续仰赖网络与电视的本地新闻度日,对于政策如何不廉不公,对于政客如何用话术愚弄人民,对于道路设计如何过时糟透,对于管理层收了钱不办事,对于猫如何赖死不走,如此种种没有药救了他说,所以只有通过呻苦,制造牢骚,减轻心头负重。有一次实在忍受不住父亲在饭桌上的怨言,我说:“你整天把这里讲得那么糟糕,把那边讲得那么好,有本事就带我们离开,一起搬去那边住啊。”     啪—— 边境初开,隆市、住家和至亲的样子,改变之处多于照旧。数年未返,就算是漫不经心地路过,就算是深陷大雨的迷蒙不清,还是能感知到哪一栋大楼长高或落成了,哪一座是新启用的高架桥高速公路,哪一段路终于铺上了一层新沥青,当然也包括哪一棵大树消失了哪一家餐馆歇业了。如此的对照本能,来自肉眼与记忆时时刻刻的串通。 直到车子泊入停车格,雨势还是不见缓和。反正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淋湿,我拒绝了跟父亲共用一把伞,告诉父亲行李放在车里晚点再拿,随后抱起书包,把车门迅速打开关上,以停车格的白界为起跑线,几个大步跨向楼梯间。梯间没有太多变化,仍然贴满通告、启事、传单,也不理是否合法合时,无人愿意直视,也无人撕下,整个空间于是越渐显旧,好像还停留在很多年以前的样子。顶楼的缺口始终没有修理好,雨丝丝点点渗入,如常在梯间积淹起无法跨过的浅水,住户仍须提高身子,用脚尖或脚跟小心踮过。我在很早以前就发现,湿透是雨天很难避免的事。沉默比凑合话题虚耗更加残忍。我们总不能一直困在停车格里等雨停,也不再适合共用一把大伞。要相携踏过水滩,最后双双必然只剩半边身体无恙,终无一方得益。 阴湿的楼梯间,好久不见的黑猫不理淹水,身体安适地枕压在走道左侧单位外的拖鞋上,仿佛那是专属它的救生皮艇。黑猫的身形丰腴了许多,长在眼尾的肉瘤让它看上去有些显老。那对直盯着我看的猫眼收不住一丝丝狐疑,介于认得与不认得之间。隔水望猫的时候,撑着伞的父亲笨拙地绕过一个个水滩,才进入楼梯间。黑猫有所觉察,旋即起身,几个轻箭步踏过水潭,跳上湿滑的楼梯,纵身跃上二楼到更高的地方,像飞溅起来的水花,顷刻间就不见了身影——这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逃亡反应,对于逃生路段也相当清楚。眼睁睁地看着猫在眼前狼狈而逃,那迅捷的身手让我想起有几次试着示好,进门时看见猫,便从家里端出牛奶,摆在猫经常拉撒的楼梯口,猫明明见到了,却当作眼前什么都没有一般路过。和解固然美好,但若意愿只有一方,那必定是自讨没趣,也一点都不可行。经年确立的败坏印象没有了被涂改的可能,就像管理层和住户如何冷待白墙上粗言秽语的涂鸦与喷漆。那样有形有色有味的液体,或许对猫来说,更接近毒药的形态。 今时今日,关于在外逗玩猫狗,我习惯将所有片刻的亲密与快乐收存起来,或放上只有24小时的限动,不会跟家人特别地提起。进入家门以前,将衣服球鞋上的猫毛拍扫干净,冲澡时用肥皂洗过一道道清浅的抓痕咬痕,这样就好。事情收积得越久,理应越来越压抑的心境反其道而行,我好像已经习惯对于任何人包括自己,都无法完全坦诚。家人的厌恶是诚实,我跟猫的偷欢作乐也是诚实,他们不加修饰的恨与我的不说也是。就算因为接受猫而与猫亲近了,对于相处之道也略略摸出了头绪,这并没有突破我对猫齿锐爪的恐惧。但不知道几时开始,肌肤衣裤更先于内心地准备好因亲密而受伤的可能,时时提醒着我身体的存在本来伴随着受伤的风险。 我停下脚步,我蹲低抚摸,它们跳上我的大腿,它们蜷缩在我的拖鞋和脚上。如此的亲密接触,我却不确定自己是真的比较喜欢它们了,又或只因为身边多数朋友都爱猫,可以轻易把猫抱回家、起名、收养、说爱、负责它们的起居一生,好像幸福快乐的日子是具体存在的,而我像极了那些亲密恐惧症患者,自知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够承诺照顾一只活蹦乱跳的生命。 想要收留领养的渴望偶尔会在独处之中幽幽骚动,却很快地清醒过来:这边是借来的住所,那边是不容许宠物存在的家,终有归期也有规矩,不得擅自偷渡私养。不论有无所属,猫从不需要尾随谁人博取怜悯,或建立归属感。好在遇见的岛国猫尚算世故,懂得拿捏亲疏,不会在短暂亲密后继续尾随。关系磊落,就没有回绝和丢弃的疑虑,也不用为彼此做出无谓的承担。人猫之间,轻盈的关系是日常所需,让重逢跟告别易如遇见,双双时刻看守言行确保没有越界,界限的存在是最好的自我保护。通常是保持一定的高度观望,不投掷心事或主动喂食,也不随意让猫爬上大腿。还有不去在意它们毛发眼睛的颜色,体型的圆润或缺失,不去记认,就无甚区别,也不存在离不开搬不走的地方。当我已是一个匮乏的人,片刻亲密之外的时间,我只想尽可能保持生活的极简轻省。不成为爱猫之人,不给猫取一个只有自己会记得的名字,便不会陷落一厢情愿的无底圈套。 相关文章: 陈凯宇/隔离的猫(中) 陈凯宇/隔离的猫(上) 陈凯宇/夜雾时刻 陈凯宇/井底之亲
6月前
陈凯宇/隔离的猫(上) 前文提要:或许只是刚好的习惯寄托在无关于猫的其他地方,我始终无法同理猫的亲善,以及爱猫人的用心。 对于终日游荡生事、无人认养的猫,至亲给尽白眼,没有好脸色,时常是又轰又赶。有时猫不识相地再凑近一点,父亲会将之视为挑衅,不留情面地踹过去,猫总可以迅速闪躲。我也从一开始不敢靠近,到心眼生厌,再学会像父亲那样大步大步蹬地,把它们惊吓得跳起,或是再几个跨步作状扑杀。猫约莫是从而意识到什么是不友善的身体语言,往后只要远远看见我们,都会马上竖起警觉,身子拉长准备逃离。猫大概也清楚我们不会给予它所需要的食物、奶水、栖息地之类,什么都不会有,已经那么贫乏,却因为单方面的认定,而始终固执地留守,没有迁往他处。 多年来,除非失踪或死去,否则猫是怎么都赶不走的,只会越来越多。这我们其实也接受了。当两者没有一方愿意先走,就将彼此视为透明体,处在各自的生存空间,但求不要有冲突事端莫名介入,扰乱日常运行。猫不敢直面我们撒野,顶多是在楼梯处撒拉睡,用气味公告其存在,宣誓主权。猫也经常不讳在走廊上发出噪声,我们可以只通过声音频率的高低,辨别那是酝酿打斗,或发情交配。介于门内门外之间的猫眼都知道,但家人不怎么旋开窥看。唯独有时夜深,听见那异于焦躁白天的绵长叫声,我会忍不住张开猫眼,屏着呼吸凑近,期许可以在孔洞内寻索张扬而妩媚的发情样态。但猫眼能见范围有限,通常只听得到声音从某处死角悠悠传来,光线颓废的旧廊始终空无一物。 门始终紧紧闭锁,门内的人却想看得清清楚楚。即使张望不果,我也从未要开门惊扰。 多年前参与的一场文艺营,某天夜晚的对谈环节,忘了主题是什么,只记得舞台上作家们难得地聚成一排,在某个时段分享起自家宠物。他们之中以养猫者居多,每一位津津道述着与家猫的共处,现场欢乐与温馨交杂。我为那些经验发笑同时,一只只不可理喻的野猫正在踩踏记忆而过,仿佛轮番屙屎撒尿形成一股酸馊不解的疑惑,对猫讨喜的模样感到别扭,也对那般饲养和相伴的经验发生在自己身上感到疏远。家里看起来已经饱和得再也容不下一只宠物。我在其时才察觉,隐形的界线确立多时,以致20年以来我受困在某种说法以内,而说法以外全是虚空,难以置信,像那些自小被反锁在昏暗的地底室里,终日被支配着食水,对世界和天光一无所知的少数人类。经年下来,边界开始动摇、锁头生锈脆弱,我似乎可以选择守着过时的悲愤印象,还是逃出去,掂触新鲜的乐观说法。但很快便又可以心无旁骛地聆听下去,融于热热闹闹中,度过剩下的夜晚,并不需要急于抓取什么、站在哪边。 某天傍晚一家驶离住宅区,轿车颠簸过一段野草碎石路,如常路经两栋矗在坡道底端,已废弃二十多年的公寓骨架。附近是高压电缆一座连着一座,一道干涸见底的大水沟,有路边摊在橘黄的光线中售卖炸香蕉和椰饮,像极了大城市里一处最接近自然的地方。荒无人烟的废区里,很难得地看见三只毛色深浅各异的大狗结伴,前前后后轻快地荡游其中。这样的画面不消片刻就抛离了视野。“你看,在马来区,像我们住的地方,一条狗都没有,养狗担心被投诉,带狗出去也要偷偷摸摸。死猫就一大堆,到处作乱,不抓老鼠,不埋大便,什么都不做,还有人定时喂食递水。好命死。狗只能在外面生存找吃,有一餐没一餐,最后还可能被人道毁灭。什么道理。”父亲说。 不知道可以回应什么,所以安安静静,回想那片刻的注视,几只大狗要流浪去哪里、同行做些什么。定时三餐的概念毕竟是人类的,大狗们看起来当然没有什么饥饿难受的死气,不断伸吐散热的舌头和污糟邋遢的一身,反而有种不被圈养规范的闲散快乐,那么无所事事,却也轻盈得深感满足。大狗们似乎可以这样一直活在当下,不去奢想有所归属的一天,有什么吃便吃什么好,明天没有好坏,是可以被期待的。我也不忌想像自己成为一只狗,跟它们当朋友,应该是一件踏实愉悦的事,直来直往的,无需用上多复杂的沟通技巧。那曾经见过它们的感觉,或许是来自于我们太久没有一家人出游远行,一种以假包换的情感投射。同样的,父亲对于大狗们的怜悯,以及我对它们结伴郊游的想像,都不尽然与它们有关。对于假想越深入,我越感受到与父亲之间的相离。不再饼印一般相像,观点不再时刻一致,话当然也越来越单薄单向,为了避免没有了结而只有谁比较强悍比较固执的纷争,就要避免干涉彼此的眼界,甚至解析每一则秩序的构成逻辑。如此一来,现实中的对话着落,一点也不重要了。 四、黑猫说 别无去路的时候,我们唯有继续与猫对峙,继续共存。住家的杀虫水边界牢固始终,有一晚母亲却在视像通话中嫌恶气急地说,有只黑猫多次在下午走到厨房,跟忙着张罗晚餐的母亲喵喵示好,应该是想要一些食水,但母亲只是匆匆打开大门将它驱赶出去。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最有可能的做法是像马里奥游戏一样,猫从楼梯间的窗台,跳到已经弃用的Astro卫星碟,再往上一跃,便可以穿过铁花的任何一个方格,落在住家阳台,顺利进入家中。这当然不是一个安全的路径,不过猫是真的能够找见一个又一个漏洞,拿捏好自身的能与不能,试险不死,叫人防不胜防。 “这边这么多猫。以后出门应该是连窗口也要关起来了,可是那些花盆放在那边,如果被弄乱打翻怎么办……” 母亲一直忧虑悉心照顾多年的盆栽,忧虑会不会有其它猫跟着侵入,似乎忽略了,为什么黑猫一再地回来。不管喂食还是驱逐,黑猫都还会沿路回来,这点母亲是对的。就像尽管坚持每天早晚拖地,致力丢弃杂物擦拭家具,把家屋照顾得洁净妥帖,以至来客都忍不住惊叹那不染一尘的程度,却还是避免不了一些分离注定似的发生。 打从高中时期我就有了离开的念头。想要离开家,离开学历证书不被承认,存在一再贬值,拥堵和冲突随年加剧的家和城市。那时当然未知终将在哪里落脚,却有所预感一般确定,离开是必须的,一切也如父亲所愿地发生。 即管居留岛国多年,我却觉得真正在岛国上生活,其实是大学毕业后搬入市井,才真正开始。离开了安全的大学岛,来到外面的世界,如同投入没有修饰隐藏的现实游戏,且要重建归属感的过程,如同砍掉重练,累积经验值。瘟疫在这前后发生,而猫一只一只在新的生活路过,像大学宿舍的hostel cat、组屋楼下的HDB cat。没有父母在侧,那主动的趋近也促使我得以搁置偏见,允许它们磨蹭,一点一点消磨旧印象。那样的时候,无论是在用餐区还是路上,人与人都必须保持更疏远的距离,口罩更自动屏蔽了自我的一大部分。一无所有的猫因此显得无比亲善,可以放心逗玩,没有任何染疫的疑虑。猫识时务地趁虚而入,我也在这机缘中找到了贴切的眼光,看待猫,却坚持不以食作饵。让亲疏自然发生,才可以直见真心本意。猫就算成为了归属感的一部分,但与猫之间的界限仍在。那样的距离具体来说,就是与母亲视讯的距离,我们尽管望着彼此的眼睛,实际上只是望着冰冷的手机熒幕,而望进前镜头,也不意味着真正地对看。 母亲不止一次说起,觉得我们家怪怪的,好像越来越空心,越来越没有凝聚力,不像她其他兄弟姐妹的家庭。明明我们会一起出门购物,围着圆桌和三菜一汤吃饭,过年过节也不免俗地合照,一直齐齐整整地,但四人之间好像无论如何都隔着她拉不近的距离,仍然无法交流与沟通。她越来越不了解这个家里每个人的内心,也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作为一个母亲。(待续) 相关文章: 陈凯宇/隔离的猫(下) 陈凯宇/隔离的猫(上) 陈凯宇/夜雾时刻 陈凯宇/井底之亲
6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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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界 解封后的返家时日,只要晚上回到家,都难免穿过一股杀虫水的人工气味。气味散发自大门与走廊之间一道隐形且绵长的界线,由父亲顽固地守着,非人免进。以前是怎么都不会想到封国封城,更不会想到过往专门灭杀蟑螂蚂蚁的杀虫水,自居家政策起,会转以防猫为目的,喷射成一家四口的日常。 习惯早已养成。乃至疫后,父亲下班回家除下鞋袜,即拎起大门边的拜高甩摇一阵,确保了周围没有任何一对猫眼窥视,父亲冷静而熟练地弯身,恰当拿捏喷口与地面的间距,先横向喷洒在门缝下的阶砖,接着夹穿蓝白拖走到屋外,向着推拉闸低下处已遍满锈迹的铁花,从左边喷往右边,连同一旁走廊的白墙,以及墙身与地面之间的一排直角。任何猫身可及的地方,父亲没有放过。 晚上七八点钟往往杀虫水味最是浓烈,但好在气味总被厚重的防火门隔绝在廊道上,可以与室内的人无关。有流通良好的空气,气味不会滞留太久,最后只剩无色无臭的化学物质逐日层积。每天如是重置,似乎是极需杜绝所有被侵扰越界的可能,才要隔离得如此极致。父亲的行径不曾招惹投诉,对面马来夫妇甚至对此示好,我们也不宜多作声,毕竟自家门前长年弥漫屎臭尿骚是非常扰人的事,尤其屎尿味杀虫水交织缠斗的走廊,如同汗臭与香水并存的晚午车厢,简直催人欲吐。 杀虫水一日覆一日,透明油亮的界限渐渐由虚转实,分别了室内与室外、人类与走兽、有主与无主、正常与异类。不要靠近那些死猫,父亲经常提醒。要避免袜子或脚板蹭擦到杀虫水,总要大步入屋像在槛过隐形的柚子叶火盆,一次一次,意味着周身洁净无菌、方向正确,活在高地似的优越无虞。猫们似乎向来身怀成熟感知,意会到这样的势不两立,经常在我们误入彼此视线时,就先作势回避,通常是马上回头或与我们迅速擦身,再跳逃得不见踪影。看来父亲是真的找对了方法,制伏那野生的无法无天,很大程度上免去了不必要的心软,还有任何试着走近和解的身体语言——从来都不需要什么爱的教育,人猫至此相看两厌,早就没有了转圜的余地,更何况最初已是咬牙积怨。 作恶的究竟是一只猫,两只猫,三只猫还是更多,我们没有心神一一记算。事实上,任何本能般隔着距离的上下窜逃、旁观怒瞪,或就地静坐,都可能是心虚的折射——于是,出现在范围内的每一只猫都非常可疑。日久,就像父亲喷射杀虫水的晚餐时分,猫也把握到大家都不以为然的白天时候,在没有杀虫水痕迹的梯间,或翻越矮墙到两户人家共用的置物露台上拉撒。杀虫水可没有彻底赶走猫,不过是让猫改变原先的行迹,猫与异味离家门远了些,清洁工人便也远一些地清扫猫粪。远近之别而已。那样的时候,猫天生会埋屎把尿的说法,无论如何都欠缺说服力,或只能说是因猫而异。更让我信服的,是猫更先于人类地适应了社交距离,作为生存之道。 猫应该多少怀着恨,像屡屡暴露在空气中,并且比杀虫水更持久浓烈的异味。 不知道父亲是从何听来杀虫水驱猫的说法,还是家里太干净而杀虫水过剩,要物尽其用,才如此喷划界线。也不管有效与否,父亲经常志得意满,因着猫不敢走近家门,因着它们不经意流露的防备神态。我的困惑却日益巨大,原本确然清楚的认知变得模糊:这算是顾家,还是下毒?要是不谙世事的幼猫循着气味舔舐了过量杀虫水,中了毒,我们无疑就是凶手了。父亲却反问,你以为猫那么笨吗?向来无须争辩,也不用追讨结论,只要保持沉默,同时对单方面的徒劳虚心接受。 但总觉得父亲不妥,某天我刻意在智能电视上打开一则新闻,有关欧洲白松露产业竞争下毒杀松露猎犬的事件。特地开给父亲。为了在收割白松露的恶性竞争中保有一席之地,白松露的明确位置向来是行家个人的秘密。尽管地下坐标无从流通,却不乏有心人在满布松露的丛林里撒网式地以除草剂杀虫剂四处播毒,正中寻辨白松露途中的猎犬。每年白松露季到来,要深入充满未知的险峻山林,无疑是一边准备庆贺丰收,一边提心吊胆的矛盾时节。当毒药遍满板根与土壤、草尖与叶面,主人无论走在前后都无法目测,而就算套住了犬嘴,也难防好奇舌尖的伸探。这是基于白松露猎犬自小舔闻带有白松露味的母乳长大,认定白松露,其实是以来自至亲的味觉与嗅觉记忆为依据。猎犬不会知道现实中白松露的珍稀,却暴露在中毒死去的风险之下,仿佛亲密的代价。播报到最后,躺椅上父亲已然入睡,恐怕是感到无趣,或认为那是远方和秋冬之事,我们多心了。 一切对错,取决于有没有猫因此死去。父亲尚有的良知,是死守着那一线,没有在喷杀虫水以前撒放猫粮鱼肉。或许已经没有必要追究边界的形成与限期,只希望不会有一只幼猫或老猫,横在住家近处、我们的眼前。 二、活着 住宅区装满了普普通通的生活,芜杂凌乱是常态。好在住户与住户之间有足够的距离和活动空间,未至于紧密窒息,但面对各类动物向来都不友善,似乎只允许猫的存在。然而当猫数泛滥起来,猫也变得不讨喜了。物极则反。 家人厌猫,这件事在我尚未能够识辨家猫与流浪猫的年纪,就略有所感。尤其父亲经常死猫死猫地挂嘴,我从来不用试图辩驳。那些关于猫的好话,到底也不是我的本意。一切无关猫是不祥的说法,而是其扰人之举,例如刮损车身、追捕进食中的一地鸽子,甚至在家门前拉撒,偏偏一栋五层十户就我们频频遭殃。二楼也许是最佳地理位置,又或恨意显著,猫能感知。阵阵屎尿恶臭使我逐渐倾向于相信猫的可憎。家人的厌恨并非无缘无故,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消散。跟猫如此一般见识,偏离人道,却又非常必要。图求共存时,绝对不可以轻易示弱,好比猫一旦来认定地盘,撒了第一泡烈尿,就不会再轻易离开。我们任由怨念根深蒂固地生长,不修不剪,连改变现状的心思也不必多有,四人相携相安,这边是小康生活的简单欲求。 长居岛国,常见于各组屋区的是三两只肥胖可爱的HDB cat,既零散又整齐的现象,如同被悉心安排好的公共设施之一,长年被好好照养,跟任何人都能亲密如故,却从不私有于谁。通常猫耳有绝育的缺角,双眼恒常澄澈无辜,逗人可亲的表现想是自幼受宠、没有天敌,也不为觅食烦忧,处于户外更是绝对自由。猫作为许多住户共同的生活焦点,只要其中一只失了踪,都会见启事高高低低地张贴着,大概是希望人猫皆可认得。其时才会发现猫一直以来的小名,而庆幸自己没有投入多少心思。 反观在越来越像一座枯井的住宅范围,猫毫无节制地繁殖、生长,凌乱地散布着,饥渴的喵叫声在夜晚此起彼落,排解欲望的同时也在制造不安。多年来我们这一栋楼不管轮替了多少户人家,大家一直都不太喜欢猫,不见任何喂食逗玩的温馨景象,任何的喜爱和亲密也都非常短暂。倒是大家同声同气地想尽方法,要阻断猫的侵略。常见的有挂在推拉闸前的铁丝网(想到猫掌要是扎入上方的尖刺,皮肉神经就不由地绷紧),或在家门前铺上有碍美观的防猫刺垫(发明者大概也极度厌猫),也有住户将推拉闸下半部油上红漆(据说猫怕红色),有的用白醋浇在住家门前试图扑灭猫气(比杀虫水仁慈得多)。最荒谬的是一楼的阿婆,托孙儿打印一张老虎的黑白照,贴在低处,好像这样就能让猫认祖归宗,变得乖顺。然而正如父亲所述,你以为猫是这么笨的吗?以猫自视过高的天性,说不定它会把那墙头照看成是一面镜子,更加任性。 管理层向来在收费追钱,却没有什么作为。当严重落漆和烙满锈水的外墙可以被漠视十几年,也不计访客或住户地任人进出,猫在区内越来越抑制不住的增生,当然也不会被看在眼里。交配繁殖都是自然不过的事,作为住户我们只能尽量习惯。我选择以厌恶为平常心态看待所有猫,不试图打破隔阂,不用心,估计就能够对居住之地容易抽离些,毋需刻意辨别猫的真心无意,不用操心它们在物种竞争中的生死,也无有长年离家而被淡忘,甚至所有心思归零的隐忧。对于游人,留心是一件危险的事。任何记挂均是随行的负重,保持轻盈是最理想的生存状态。 某天开车通往双峰塔的大路上,视野严重曝光,必须一边费神聚焦对抗昏睡,一边笔直向前。时速40的行驶中,保持在车道上,很快地就辨识到眼前的不寻常:一只幼猫横尸在白界与白界之间,黑压压的扁平身尾恐怕已被经过无数次。然而一片血肉的尽头,圆圆的头颅却奇迹保有原来的立体轮廓,车身越近,五官与尖尖双耳的形体就越清晰,可以猜到猫生前是一身偏黑的深棕色。死在滚烫的柏油路面,身首要是持续受热而无人收拾,到了下午,大概就会转成全熟牛排的肉色。我倒抽了一口气无法忍住想,猫到底是在晚上,还是早上身亡?同样的路段车流,猫在晚上越过,会不会比白天安全?自知无法像爱猫人士那样为安顿猫尸而停靠路边,四周车辆又不间断擦过,已经无暇转换车道。车上手上什么都没有,只能紧握方向盘,安守在两道虚线之内,依照直觉拿捏车身轮胎与猫的距离,经过时稍稍放慢,确保没有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也没有再给它施加更多痛苦,也就等同于没有沾染上任何罪愆。 经过以后,不再看入望后镜,不继续追究猫当初是为何走到大路中央,就当没有选择的猫自知是死路一条,如此这般,就不会给本应平常的一天,挂上不适的遗绪。眼前天晴气清,所有疑问得到了解答,心里平静如那具再无知觉的猫尸。这真是一座欠缺周到的城市。要懂得越过四五条车道的阔路,要长大茁壮到能够看懂界线的用意、车流的乱中之序,并且深了风驰电掣的杀伤力,都比当场死去,或拖着衰老的猫躯到偏远绝境,更费气力与意志。 三、独居 / 群聚 在群居与独居的界别上,住宅区的猫无疑倾向独居,有九条命可以抵消十恶不赦,另有被讨厌的勇气,抵消最后一恶。意志越老越顽强,总有活下去的办法。 猫在这地各有领地和活动范围。从胖瘦发肤和移动行迹,不难识别哪一些是幸运之猫,而哪一些是边缘动物。幸运之猫除了会被定时喂以食水,身体干净猫毛蓬松,脖子还会被挂上铃铛、围上蕾丝丝帕,或绑上蝴蝶结,仿佛护身之物。我总是通过这些身外物指认它们。猫想当然是乐在其中,猫步婀娜沉稳,似乎深知命途顺遂,集宠爱于一身。代价是,摆脱不了被生硬套上的爱称,也摘除不去被圈套在身上的布物。但只要没有造成发炎落毛的痛痒,日子无忧,活得不太辛苦便好。另一边不受眷顾的命数则纯粹得多,身无重负地孤身游荡,看上去灰暗瘦弱,恍如生而为寄主。好在无有归属,也就不会被任何空间物件无期束缚着,但总是随时作势攻击或逃跑,任何异类同类的接近都是侵略,对世界怀有深深不信,矛盾地集自由与囚困于一身。无论生命形态如何,我几乎没有看过猫成群结堆、有固定的玩伴。估计是因为不怕死,天生自带不可一世的傲气,可以轻易跟任何事物拉开距离,可以不纠结于印象与记忆,自玩自乐地过上整天又整天。经常渴望陪伴的我对于这点倒是由衷称羡,只不过长久以来,或许只是刚好的习惯寄托在无关于猫的其他地方,我始终无法同理猫的亲善,以及爱猫人的用心。(待续) 相关文章: 陈凯宇/隔离的猫(中) 陈凯宇/隔离的猫(下) 陈凯宇/夜雾时刻 陈凯宇/井底之亲 马华第一本有声诗刊《口口》小辑——通过声音感受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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