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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房子

1月前
3月前
4月前
疫情之后,他再度回家,记忆中的一切却早已变样。 他在近夜时分驱车抵达,铅灰色的天笼罩着窗外景象,老房子在一片幽寂中默默伫立,相较以往,少了许多人、喧嚣与灯光。他把车停在对街的路肩,撑起伞,推开老房子一贯虚掩的正门,空荡的前庭铺满了枯黄落叶,随着他的步伐嘎吱作响。几只乌鸦突然展翅,从屋檐底下一路飞到路旁的老树梢上,远远观望着打破宁静雨幕的他。 步入前庭那个刹那,客厅的灯光霎时点亮。杂乱的步伐与金属钥匙碰撞的声响在他止步于老房子内门前停下。门开了,门后的她与他记忆中的形象出入甚大。她不再染发,佝偻的背使她看起来更加瘦小。 “阿嫲。”他开口。 “啊,你们来啦。” “家里没人吗?”父亲朝屋内张望。 “都搬走了,就是。”她顿了顿,思考半晌,“就在上个星期左右。” 语毕,她又补上一句:“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走了,我更自由,更安静。” 父亲皱起眉头,没有搭腔。 “先进来吧。”沉默持续了半刻,阿嫲侧过身,示意父亲与他入内说话。 父亲与她说话时,他静静地坐在一旁观察。曾经,他总认为老房子的空间太小,可此时的老房子却显得太宽,太广。记忆里总坐满人的那排沙发,如今仅剩一面斑驳的墙。灰色的塑料躺椅孤立在窗旁,紧挨着窗台的矮柜上放着一个空的鱼缸。门廊末端的墙上,总是出问题的老钟已被替换,款式很新,秒针静悄悄地滑行,时间的流逝安静得令人惧怕。 他起身,走到老房子后方。厨房里一片空荡,餐桌不见了,橱柜上零散地放着几罐药丸。水槽旁的铁架上置着碗碟与匙叉,数量可观,一层灰尘附在其上。沿着楼梯拾级而上,二楼两个房间的房门大开,窗帘卷上,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结成足够大的水珠后往下滑。一只硕大的壁虎从房内一角窜到二楼小厅,他顺着它逃窜的方向看,长年以来堆积在小厅的杂物箱已不见踪影,小厅空荡的地板上,只剩下一只惊慌失措的壁虎所留下的尾巴。 像昨天才发生一样 待他回到客厅,话题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上。阿嫲看着他,终于想起要对她的孙子说的话。 “孙啊,你现在还在读中学吗?”她兴致勃勃地问道。 “在读大学了。”他补充。“已经是第3年了。” “读大学啦,很好啊,年轻人还是得读多点书比较好。” 类似的话,她已重复了无数次,他不知该如何回话,只是应了一声,权作回答。 “千万别像我一样,没有读书,看不懂字,活得太过辛苦。” 突然,她垂下眼,默默道出这一句话。 她开始叙述过往。那是一个出生在临海渔村的女孩的回忆。女孩向来好玩,不喜学习,加上学校与家的距离太远,于是索性辍学,做起了采椰子、剥椰子的零工。与当时的许多女孩一样,她早早就成了家,离开渔村,随着她的丈夫来到城市。烈日与海浪,换成了清晨胶林的幽暗。她说起了老房子的来历。为了保证空间足够充裕,而特地取出储蓄,将房子拓宽。 “我记得很清楚。”她垂头盯着地板,却不忘强调,“这些事情就像昨天才发生一样。” 他们陷入沉默。父亲很快接了通电话,随即起身,宣告还有公事要忙。 雨在下,阴云未散。离开前,他回头,朝着站在铁栅后方的她挥手,唤道,“阿嫲,掰掰。” 就像以前一样。
11月前
1年前
1年前
1年前
我认识的陈耀威,是那个长年在乔治市老城区街头巷尾穿梭的身影,个子不高,却健步如飞;在为来访学人导览邱公司、慎之家塾时,看似木讷寡言,却又神色飞舞;走入曾参与修复的福德正神庙、韩江家庙,他姿态低调,解说时却是细数掌故、侃侃而谈;在姓氏桥即兴拿起照相机访问王德威教授第一次到槟城的观感,在外延到海的独木桥上一边拍摄,一边倒退着走也不怕掉入海里。这就是2014年认识耀威以来,盘旋脑海忘不了的印象。那么朴实、恳切、谦逊,同时对槟城抱持一种深沉的热情,急切捕捉一切跟槟城相连的、值得留下的,俨然以一座城的守护者自居。 老朋友杜忠全多年前就跟我提过陈耀威这位资深建筑师和古迹修复者。2014年我陪同王德威教授走访槟城,经忠全牵线请了耀威当导览。这位地陪果然不负忠全冠上的“槟城土地公”称誉,对我们这些学人性格的访客而言,他专业踏实的解说,大大满足了我们踏查风土的好奇和知识需求。一天的相处,耀威身上散发的淳朴民风,仿佛是槟城这座殖民老城市的底蕴,一种老茶入喉的温润回甘。德威教授返台后多次跟我谈起耀威,我们都深切记得那一次的相识和相处。槟城由此成为惦念,因为这座城的精彩,也因为这座城里有着陈耀威。 拥有陈耀威是槟城的幸运 2017年再度陪同德威教授走访槟城,此番多了其他学人和家人。我们走入陈耀威文史工作室,这座老房子改造的工作室,保留着槟城长型店屋格局,墙上挂着他的摄影作品,他称为掰逆摄影(panicrama)。那些在镜头下伸缩变形的现代建筑,带有后现代美感的玩笑和谐趣。除此,他热切为我们展示槟城老街店屋的长轴图,整整是一间房的长度,他笑称是槟城的清明上河图。他为城市老建筑守旧的背后,显然另有一种看待现代城市变化的眼光,保存历史建筑的光晕,却同时创造不一样的地景。工作室里藏有他在旧书摊淘宝而得的槟城早期文史书籍,收集各大会馆、宗祠的纪念会刊,这些在庆典过后就无人记挂的文献,他却看重个中的华人民间社会脉动。他的眼光是向下的,到民间去,尤其体现在他对城市的地方日常、节庆里的民俗纪录。在工作室里,他主动跟我们分享他的《啰惹槟城 Rojak Penang》纪录片。他深入民间社会流窜的混杂元素和精神,显然他对华人建筑文化的关怀之余,同时照见了槟城丰富多元的文化地景。 2019年我请耀威到台湾参加“Nusantara南方人文沙龙”,他在台大讲了“叠层共存与交错:槟城文化地景”主题,跟学生分享多年来他拍摄的纪录短片,那些嘉年华般的宗教庆典,重层交错的多元文化元素,投射了种族、信仰、语言的驳杂,一片华夷风土。这就是他捕捉槟城土地上的Rojak状态,讲座席上深深触动了同样来自槟城的研究生,原来可以这样记录与走进自己的故乡。耀威的执念和兴趣,来自这座城的滋养,就像工作室的天井洒落的阳光和雨水。 同在2019年,我跟耀威合作了一个重要活动。那年我为蒋经国国际学术交流基金会筹办“华夷风起:槟城文史研习营”。该研习营集合六十余位世界各地博士生和博士后的青年学者集聚槟城,进行文史踏查和田野洗礼。一周的研习营里,耀威协助统筹了两天的田野调查,不辞劳苦的带导览。我还记得其中一天的夜间讨论课,他很热切的希望可以挪出时间让他跟学员分享纪录片。我求之不得,慨然允诺。估计他是急切想跟学员展示,田野踏查不是纸上谈兵,不是走马看花,而是深入每一个现场,抓住生活日常的脉动,文化就是人与环境的互动生成。犹记得那天晚上学员看《Chaipusam》的激动和笑语,强烈的文化撞击和刺激,耀威看到了Thaipusam(大宝森节)在槟城的异化和转化,那也是他对这座城投注的热情、关注和探勘。如果没有耀威的参与和协助,我相信研习营不会那么成功。 研习营的数天相处,有许多难忘的记忆。我们坐在皮卡车后的露天车斗登升旗山,在富商的洋房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榴梿宴。研习营结束当晚,耀威偕同太太晶晶女士,意犹未尽的带着我们渡海到威省踏查在坟场边的废弃华人老建筑。昏暗天色里,那栋已被大树盘根寄生的老屋,彷如走入历史的幽魅。现在回想,耀威总在争取时间为我们展示各种建筑的文化余光,生怕错过就走入历史灰烬。那一次的相见,结束在渔村的晚宴。犹记得临别时的谈话,我问耀威去中国念博士后槟城的工作室是否保留?他幽幽反问,应该要保留,对吗?那时心想,文史工作室就是留在槟城的一盏灯,总有归来之时,有灯就有人。 那是我跟耀威最后的碰面,未料大疫在前,凶险在后。疫情让世界变了样,两年后竟传来他病逝的消息。人生相逢有时尽,但未能在他抗癌历程上给予更多实质帮助或精神慰问,心中不无愧憾。我很喜欢耀威的一幅摄影作品。那是他爬上屋顶,拍下俯瞰槟城传统老建筑的市景,层迭的建筑屋顶,也是耀威这辈子执念的槟城建筑维护、保存和研究。此照片曾用于槟城研习营的海报,可以看作借由槟城搭起南洋文史研究的起点。2022年我在台湾主催出版的《文史浮罗》选用了同样的照片当封面,不仅是表达我们对耀威的怀念和敬意,也因为此书收录几位当年研习营学员的东南亚文史研究论文。显然耀威曾经为槟城付出的一切,必有回响。 遗憾斯人早逝,拥有陈耀威是槟城的幸运,而耀威守着槟城的一方水土,那是此生安身立命之处。在我心里,槟城的那盏灯还在。 (编按:由陈耀威文史建筑研究室、南洋民间文化与城视报联合出版的陈耀威图文集《写照槟城》经已出版,本书收录了建筑专家陈耀威的生活触觉和关心的人事物,翻开这本书,他在里头,或者说,耀威的真性情,就在字里行间,等你来重温。)
1年前
2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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