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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前
6月前
“事无大小,真正有兴趣的事情只要好好去做,就不会产生怀疑,长期做下去必然会有成绩。成绩未必要他人认可,顺其自然,做了就会水到渠成。”这是台湾中央研究院欧美研究所研究员兼前所长李有成走过了将近50年的学术之路,回过头来给还在徘徊的年轻学子,也给自己总结的一句箴言。 报道:本刊 梁馨元 摄影:本报 黄安健 问及李有成,最近正在读的一本诗集是谁的作品?他说是一位日本诗人,名字有些长,几日繁忙的行程后一时记不上来。聊起他曾写过的一首诗作,他继而在手机里迷宫般的文件夹花了好些时间查找,边找边指着荧幕说:“都换夜间模式了,这样看起来比较不吃力。” 后来他终于笑着说找到了,也想起那位日本诗人的名字,就叫谷川俊太郎。若不是有这样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执着,可以一头栽进学术,且一栽就是一生吗? “以前我们要处理一个议题,要花很长时间把整座图书馆都翻遍,就为了找到一篇论文。没有它可不行,有时还要托美国的朋友给寄过来,”回顾学术之路,李有成缓缓说道。 时代变动的旁观者,无人得以独善其身 1948年,英殖民政府颁布紧急法令,宣布马来半岛进入紧急状态。那是战后3年,李有成出生于吉打州马莫河口北侧的班茶渔村。“那时,并不会有马来西亚这个国家,于是当我长大,第一个逐渐了解的就是‘国家’的概念。” 马来亚在1957年独立,随之而来的是1963年马来西亚成立——“这个国家的形式、版图、治理方式的变化从我童年到少年时代慢慢开始变化,而这个更动的过程中从没有人问过我。” 他从渔村走来,踏上学术旅程,成为台湾外文学界重量级学者;在台湾待了超过50年,先后到过美国杜克大学、宾州大学、纽约大学及英国伦敦大学的高思密学院与亚非学院进修与研究。他的足迹也是不停在移动的。 作为子民,当整个大时代的齿轮无声变动,他感受最深似乎是自己即使置身其中,却只能在旁观看。他眼见,有些事件历历在目;也耳闻,听过一些记忆现场:1956年11月23日,千余名学生聚集在锺灵草场罢课,镇暴队随着情势恶化发射了第一枚催泪弹。烟雾弥漫中,抗议的学生被驱散,教育部下令关闭学校21天。这一阵巨浪般的学潮,就因为校方接受政府津贴。 当他在1960年进入锺灵国民型中学,一切已经回归平静;但平静抑或动荡,才是常态?60年代中期的槟城,李有成确实身在其中,那是他一段“光明与美丽的时代”。彼时,行经街头不难看见从越南战场到来度假的美军,以及川流不息的三轮车夫。这是他记忆中的旧景象——越南战争正在发生,且仅相隔一条海上边界。 批判,意即思考合理性 李有成在如此光景中,无可逆转地从少年摇身成青年。“在我住的地方,对面就是一间带有色情的酒吧。美军常去那间‘快乐酒吧’,偶尔会听见反越战的示威抗议,后来我也写成了散文,”他说。 尽管当时的他只是一个少年,但身处抗衡声浪之中,巨大的社会变动就在眼前,无人得以视而不见。正是这样的变动,影响了李有成看待世界的方式及其政治意识——这一段短暂还在本土的日子,无疑就是他的型塑期(Formative Years)。因而,他后来的文学与学术关怀,似乎总离不开种族、阶级等议题,“虽然写的是现代史,可是里面存在批判性,批判的意思就是希望透过创作与学术,刺激读者去思考现存的东西合不合理。” 思考现状,以及捏塑未来。这是他希望通过作品给读者带来的刺激。 驾驭自由——自由不等同于随心所欲 “以前写诗,每一个句子都要想尽办法,语言一定要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他缓缓笑说。从他第一本诗集《鸟及其他》,到更后期的《迷路蝴蝶》《今年的夏天似乎少了蝉声》,一条诗的幽径已然铺展开来。 早年,他受美国意象诗派的影响,非常注重意象使用;但后来他把自己从既定概念中解放出来,尝试接触不同样貌的诗篇。他继而想起巴勒斯坦诗人马哈茂德·达尔维什(Mahmoud Darwish)一场上万人的朗诵会,体育馆里坐满了听众。他们沉静、端坐,只为了听一个人,把人民为立国而与以色列对抗的那些过去与正在发生的战争,转换成柔软的诗的文字。 “竟然有一个民族可以对诗如此狂热。”正是因为关怀,让诗人与读者产生了共感,引发了一场奇妙的情动。 近十年来,他说少了从前那样对纯粹诗的语言的追求,“可能是很生活化的语言,它放在一首诗里,就是一首诗。后来看诗看的是一个整体。” 从旧有的方法中解放之后,他似乎感受到写诗的自由。但驾驭自由容易吗?他说:“自由是不容易的,它考验你如何掌控。给你自由可能就会胡来,要如何克制、妥善应用,这是驾驭自由的能力。” 当它是一片自由的土地,仿佛意即无疆无界,更无所谓线索。因此他曾经在《迷路蝴蝶》诗集里头写下“诗无定法”四字——它意味着自由,但不等同于随心所欲。“更是一个挑战,你必须建立自己一套处理诗的方式,或应用的语言。” “说得严肃点就是功力吧,要不就是经验的累积。” 通过创作与学术,介入现世 而经验,仿佛就是现世走过的足迹。他提起“Worldly”这么一个字,在古英语里所用的是worold,指的亦是“人类存在,生活事务”。透过学术与创作,他希望能回到现世,介入现实之中——“刺激自己去思考一些现存的问题,最后的理想当然是希望能够让生活、社会更合理。” “学术跟创作,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差别;它们都用文字,只是叙事语言、处理方式不一样。” 但回过头来,他始终认为“关怀面向都是相同的,所以我的学术与创作,或是思想也好,当中的批判性多少就是介入到现世的——现在世界的事。” 作为读书人,他追求的是一个公平、正义的社会。“哲学也是,刺激我们思考追寻一个比较理想的社会人生。”他继而聊起中央研究院里的朋友:“那些做科学研究的朋友,他们终其一生希望能够给人类带来幸福,这点我们是一样的。” 幸福之路,百般风景。于他,幸福却是异常简单——“就是在一定的规范之内,我们能够自由做想做的事情。比如思考与写作,只要不犯法就不能有所干涉。”因而在这个明亮的现世,李有成把握思想与诗语的自由,更重要的是对于驾驭自由的修炼。 一朵黄花风铃木,悄然 落下,无声无息 卑微地,落在佛口 什么事也没发生 佛只是微笑,无语 或许,因为这是春天 (节录〈这是春天〉,李有成《今年的夏天似乎少了蝉声》,受访者提供)
7月前
仍然等待着东风吹送下暮潮 陌生的门前几次停驻过兰桡 江南一夜的春雨乌桕千万树 你家是对着秦淮第几座长桥 2022年8月写〈踏过樱花〉,抄苏曼殊〈本事诗〉,至“踏过樱花第几桥”时,想起吴兴华〈绝句〉。苏诗横跨中日两地,吴诗专注秦淮河畔,潮起潮落,寻寻觅觅。“第几座长桥”或“第几桥”,都是白茫茫一片,心事藏在江南水乡烟波里。 〈绝句〉一诗化自明朝林章〈渡江词〉:“不待东风不待潮,渡江十里九停桡,不知今夜秦淮水,送到扬州第几桥。”吴兴华祖籍杭州,林章出生福建福清,都不长命,吴兴华享年45,林章少一年,同样才华横溢,同样因政治动乱死于非命,林章亡于监狱,吴兴华在文化大革命开始期间就被红卫兵活活整死。 除了桡意思指小舟,〈渡江词〉中都是常用字。内容说有旅人乘舟离开扬州,不愿借风向之便,只想放慢速度,依依不舍心情溢于言表。渡江十里,停船九次。最后两句显示华丽处,我们恍然大悟。东风自东向西,和旅人方向一致,秦淮水由西向东,流向相反。旅客频频回头,扬州渐离渐远,忍不住自问,潮水既往扬州流去,最后停在第几桥呢?江水滔滔,似能说话。扬州留有思念的人,可借流水传达情意。 离别情怀可写,寻人苦楚一样能够着笔。有东风有潮水,依旧走走停停,吴兴华用现代人熟悉的文字将情景重新交融。他想起陆游名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心情夹杂更多期待和伤感。雨后朦胧,河水涨溢,乌桕两岸,千树万树,人影不见,轻叹一句:“你家是对着秦淮第几座长桥?” 柳伟平著有《吴兴华新诗注释解析》,第一首分析的就是〈绝句〉。除了寻人可能性,柳伟平认为解释成等人也未尝不可。一位痴情女子苦盼心上人,望穿春水,希望“东风吹送下暮潮”,船只加速。“门前几次停驻过兰桡”,可惜来者都是陌生人,期待的面孔没有出现。只知他住江水另一头,却不知第几座长桥。诗乍然而止,没有结束的是愁绪。时间在动,流水在动,长桥不只衬托景色的静谧,还有情感的深邃和凄清。 重读〈绝句〉找回慢读的喜悦 冯睎乾在〈吴兴华:A Space Odyssey〉说林章两个“不待”,转化成吴兴华“仍然等待着”,手法细腻:“合共五音节的两拍,大大拖慢了节奏,却恰当地呼应‘等待’的意思。”只有细心,才会出现意想不到的观察。我中学时读郑愁予〈错误〉,参考璧华《中国现代抒情诗100首》。他说“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15字没有停顿,“一口气读下来,把音响延长”,再和前面一句“我打江南走过”对比,如此领会到“时间一天天过去,莲花开而复落,在慢悠悠的时间里等归人的花容已因时间而谢落。”文字的推敲,标点符号的拿捏,可在视觉、听觉、感觉上产生效果。如今我重读〈绝句〉,竟找回慢读的喜悦。 是的,抄这首诗,怀旧成分居多。“语言表现到此时皆穷竭无灵,未必在众心当中她明白我心。回顾茫茫的一生清宵忽落泪,焉知别人对我无同样的深情。”吴兴华留下多首绝句,这是我喜爱的另一首。中学时从黄荣华老师处借来《林以亮诗话》。书中引吴兴华诗,我抄几首在自制书签上。念大学时念念不忘此书,书店老板说只进货几本,卖完了,同住八打灵第六区鸿雁楼的同学林添拱藏有一本,我借来影印第一章〈新诗的形式〉。《林以亮诗话》序文由夏志清执笔,文章后来收集在其《人的文学》中,《人的文学》我倒买到。 1976年夏志清误以为钱锺书过世,写〈追念钱锺书先生〉,这篇文章也收录在《人的文学》中。夏志清完全同意林以亮所说“陈寅恪丶钱锺书丶吴兴华代表三代兼通中西的大儒,先后逝世,从此后继无人,钱丶吴二人如在美国,成就岂可限量?”我念大学时,夏志清的《中国现代小说史》是必读参考书,经夏志清一点而红的小说作者包括张爱玲和钱锺书,他是现代文学批评权威,如此重视吴兴华,我们这些后辈岂敢忽略? 外加一小事,这篇小文章部分资料参考柳伟平《吴兴华新诗注释解析》,在淘宝看到《吴兴华诗艺研究》,以为是作者另一研究心得,邮购后发现除了书名和出版社不同,内容完全一样。这种经验从前也有,还好《吴兴华新诗注释解析》值得一读。多余一本送给朋友,没有浪费。朋友读后说吴兴华诗写得真好。
10月前
1917年1月蔡元培被聘到北京大学担任校长。在北京医专校长汤尔和推荐下,在上海主持《新青年》编务工作的陈独秀受邀担任文科学长。沈尹默、沈兼士、钱玄同也名列在内。这些年轻教授有抱负,想施展却找不到方向。摸索之余,“他们忽然感到清凉了,爽快了,豁然开朗了。他们兴奋的互相告诉,他们每个人都感到有阵风来了,那是东风。东风来了,来自美国的哥伦比亚大学。” 高中时读李敖〈播种者胡适〉,茅塞顿开。“东风来了”一句,让我心潮澎湃。1917年9月,胡适到北京大学教书。“蔡校长仔细看了看他,然后露出高兴的表情。他找到了,他找到他最需要的酵素,他立刻喜欢了这个旧学邃密,新知深沉的年轻人。”李敖这么写。 东风即春风。陈之藩写胡适时用书名《在春风里》,形容后者风范。9篇纪念文章中,5篇以胡适给他的信作内容。1947年,陈之藩大学三年级,在广播里听到胡适演讲后,给胡适写信,表达其中不同意见。胡适很快回信,此后通信不断。陈之藩形容胡适“没有进亦忧,退亦忧,他是进亦乐,退亦乐。他看到别人的成功,他能高兴得手舞足蹈,看到旁人的失败,他就援救不遑。日子长了,他的心胸,山高水长,已不足以形容。”胡适写信都有年份,省得后人考证麻烦。陈之藩若疏忽年份,收到回信必是“不要忘了写年”。 让人如沐春风的智者世间不缺。遇上最好,遇不上则从书斋中填补遗憾,从他人文字感受人间美好一面。蔡元培和陈独秀长胡适不少,陈之藩比胡适年轻几十岁。思维开阔始终是前提,情谊不一定从同辈中取得,忘年之交所散发的人性光芒,一样让人读得津津有味。 虎年一过,就是兔年。胡适属兔,所以想起他。胡适初到北大,不足27岁。个人学养与才华,是他名满天下的凭藉,但是蔡元培和陈独秀对他的知遇,却为五四运动增添温情。陈独秀在蔡元培去世后有感而发:“无论是功是罪,都不应该专归到那几个人。可是蔡先生、适之和我,乃是当时在思想言论上负主要责任的人。”蔡元培和陈独秀也属兔。胡适出生于辛卯1891年12月17日,被称小兔子。陈独秀出生于己卯1879年10月9日,为二号小兔子。蔡元培出生于丁卯末1868年1月11日,是老兔子。胡适随陈独秀的话戏称“北大是由于3只兔子而成名的”。 无意中背熟胡适的诗 胡适眼中的蔡元培德高望重,无权位欲,无名利心,雅量让人难忘。掌校北大后,采取新旧俱罗,兼容并蓄方针。当时新旧之争不断,非常热闹。胡适比学生大不了几岁,其中不乏国学根底深厚者。只看胡适几篇文章就断定他为人中豪杰,蔡元培胸襟之大,至今熠熠。陈独秀推荐胡适,慧眼一样独特。1916年底,在美国读书的胡适,将〈文学改良刍议〉寄到《新青年》,发表在第2卷5期上,紧接下来一期,陈独秀刊出自己撰写的〈文学革命论〉声援胡适,铿锵有力的话是这一段:“文学革命之气运,酝酿已非一日,其首举义旗之急先锋,则为吾友胡适。余甘冒全国学究之敌,高张文学革命军大旗,以为吾友之声援。”胡适“暴得大名”,陈独秀是始作俑者。 蔡元培、陈独秀、胡适3人都和政治牵扯不断。蔡元培表面文质彬彬,温和宽厚,但是革命情怀一贯始终,该离开书斋时就不躲于人后。陈独秀为人满腔热血,有不羁之才,从不缺席轰烈运动。胡适为人冷静,虽然强调容忍,却以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为座右铭。3人除了在学术研究上有争议,在错综复杂的政治斗争中常归向不同阵营,彼此不会强求对方,不曾影响友谊。 “山下绿丛中/露出飞檐一角/惊起当年旧梦/泪向心头落/对他高唱旧时歌/声苦无人懂/我不是高歌/只是重温旧梦。”李敖在〈播种者胡适〉篇首引胡适〈旧梦〉,这是胡适在另一个兔年,丁卯1927年7月所写。余光中在《左手的缪思》中引此诗说胡适在诗史上重要性“大半是历史的,不是美学的”,他认为台湾“几乎任何新诗人的作品都超越了《尝试集》”,又说“不该把他的新诗登了又登”。李敖不会同意余光中看法,他引过几次,应该是喜欢这首诗的。 确实不必一刀切。胡适有不少诗的意境让我读后难忘,也无意中背熟。春节到了,写字送给和我一样兔年出生的同学。兔年来了又走,走了再来。梦虽旧,有梦还是好的。  
1年前
相信肯花时间赏脸读【牛杂】的读者都会有一个共识:牛忠的中文水平太一般了。他们是对的,还有我的写作好友都可以作证。对我中文水平的评语,我最喜欢的是好友熊佳慕。他说我的文字是笨笨的,好彩是有自己的态度,非面目模糊的人。算是另类的截长补短吧! 我写作好友个个写得一手好文章,熊佳慕不可能是个例外。他尤其喜欢写诗,有诗人之称。刚在脸书看到脸友庄若贴文:“中文诗坛的小王子,中国有顾城,台湾有林群盛,我国有苏旗华。”熊佳慕就是苏旗华。 第15届花踪文学奖,熊佳慕获得评审的新诗奖。得奖名单公布后,发生了一件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荒谬事,竟然有人向花踪举办当局举报熊佳慕的诗是抄袭另一个诗人的,只因为两首诗的题目是同一个字:盐!经过Sherlock Holmes和Miss Marple的查探,水落石出,当然是举报人的一派胡言,无中生有。只是不明白举报人的居心何在。 有个脸书诗人问为什么熊佳慕没有像假牙出一本诗集。这一问我才记起多年前熊佳慕曾出过一本诗集,只是鲜为人知。这本精美诗集是他亲手手工制作,不出售,只送朋友。每本都印上了收诗集人的名字,非常珍贵。我是其中一个幸运者。收集签名书成狂的光头佬有一次问我,怎样才可弄到一本在手。我笑说等我不在时,可以和我的遗产受益人买吧! 我是个不懂诗的人,所以更喜欢熊佳慕的散文。迈克自传式的《花债》出版后,他写了一篇读后感的散文,是我读过写迈克最感性最入微最好看的一篇。不瞒你,我原本也想写一篇《花债》读后感,读了熊佳慕的佳作后,我立刻打住。我总不能像贾宝玉在冯紫英家的饭局设下的酒令,学薛蟠满口荒唐不知所谓的胡言乱语,面对有学问人,无地自容,贻笑大方吧! 熊佳慕参加本地和海外的文学写作比赛,得奖无数,我说他是个常胜冠军。今年台湾桃园鐘肇政文学奖,他就得了散文首奖。每次他得奖总是静悄悄不让人知道,但是我到处有密探,知道后叫他传得奖文章让我拜读。 这篇得奖散文题为〈我看见〉,写得真是好。是写他记忆里在曼谷,伊斯兰堡,伦敦,吉隆坡,东京,伊朗,巴黎等世界各地身边擦身而过的陌生人,一幕一幕生动感人令人过目难忘的画面,会想起Aki Kaurismaki的电影。 多年前,一晚在SS2为食街坐着吃晚饭,面对我的是一个20岁不到的文静年轻人,身穿大两号的白色衬衫和深色裤,身边放着旧公事包,一口一口慢慢的吃着一碟杂饭,一菜一肉加米饭加菜汁。吃完后碟上没剩下一粒米饭,一脸满足拿起公事包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有点揪心,有点伤感,想着下次在为食街再遇见他,要请他吃一餐丰富的杂饭。可是我再也没见过他了。读了〈我看见〉,我想起了他,这就是受了好文章流光溢彩的影响。   更多文章: 牛忠/晚节不保 牛忠/性欲 牛忠/花絮 牛忠/命题 牛忠/假期
1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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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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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安全岛》读了几首诗以后,首个冒现的念头是——许久未曾读到如此抒情的诗作。 熟悉中国文学或以中文写诗之人大概都略懂诗有其抒情传统可循,但随着诗歌的发展与创新,抒情诗虽仍为主调,但也被各种新创的诗体抢占版位。然而,彭敬咏《安全岛》的诗作几乎全是他抒情的化身。 我与彭敬咏并无私交,他也未曾在其诗集里交代任何写作时间的蛛丝马迹,唯一可以参考的是周若涛的序文。据周若涛的序文所说,诗集内的3个分辑“所收作品跨越十年,从少作而至成熟,从少年而转大叔,最堪玩味的就是生命经验的转变,以及性情的演化”。简而言之,其分辑也是从少作而臻近作。 然而我不能苟同的是,我不认为彭敬咏有“性情的演化”。他是一如既往的用情至深,抒情如一,偶尔带有一丝的沧桑与无力感。彭敬咏的诗作以及诗句不长,不太有无关或者不知所云的诗句,突兀地出现在不该出现的位子,如果不是字字斟酌,那倒是应了周在序里劈头那一句“诗人,是天生的”。在我看〈吻意〉如此诉说诗人的情: 你用婉约的水包围我遂意的沙滩 我不能非法入境 不能合法入境 你的唇 是今夜最保守的礁岩 〈青涩〉 我们是菜市场的塑料袋 脸皮太薄 对丰满的水果 只有一定的容量 偶尔装些鸡蛋、蔬菜和葱 也经常装蒜 而我最喜欢的〈安全岛〉,在言情之外更融入了诗人关怀: 我最怕喝醉的汽车 他们用轮胎鞭策我的身体 有时发出刺耳的尖叫 我变成了危险的礁岩 我曾经看见死亡 红色的河流会漫到我的枕边 不久我的阳台上 就开出了花朵 诗人在简介页如此自述:曾任土木工程师,专门设计道路。而〈安全岛〉则是将其对道路安全之关怀与诗情。那些隆起的安全道,在其笔下是安全岛,拟人化后成了车祸的罪过。而诗内所言,用鲜血孕育而开出的花朵,除了是其专业所不愿看到的悲剧,也是其诗情的升华——不只是如前所述的一再吟风弄月。 擅写抒情诗的诗人可说是最敏感的一群人,其周遭环境常常是他伤春悲秋的资源。若诗心仍在,相信下一条公路或下一片落叶,皆可能成为《安全岛》的安全岛,继续绽放抒情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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〡2022年第16届花踪文学奖 ‧暖身线上讲座系列二 〡 第16届星洲日報花踪文学奖的第二场暖身线上讲座已于6月25日举行,主讲人廖伟棠的讲题为“现实的抵御──谈抵御、反思现实的诗”,主持人为马华诗人周若涛,本文为讲座摘要。 诗与文学能不能抵御现实,是廖伟棠十余年来苦苦思索的命题。在日益沉重的时代压力之下,触及现实,犹如碰触世界的暗面,他谓之“现实的崩裂、冲突、瓦解”;但他也发现,在沉重的现实里,诗却以轻盈的方式,开展它的抵御。当时代越来越坏,他在坏时代写诗,当一个尽责的夜更司机、高速燃动的尘埃、把母语吞到肚腹心里的未亡人,以诗驱动一场暴雨,拥抱生活,重生而笑到最后。 〈从前线回来的诗〉 ——致台湾太阳花学运同学 当我们撤退那一刻 我们才知道我们是海水。 当我们散落遍地 确证革命的含义是卑微。 把怒火裹成槟榔吞吐, 当怒火在街上看见我 我听到他惊讶地指着我说: 你看这个人,他比火焰还要明净。 一首诗在前线还是在卧室里读 它的锋利或钝厚不应该有什么不同。 那飞过权力的鸥鸟 依旧随时管领又随时放弃太空。 当我们咸涩、白沫翻滚 我们的伤口被腌痛而咬紧。 当我们低到了尘土里 花朵一举跃起擭取了 寒露与热风。 2014.4.10 凌晨 这个世道、现实的冲突已经这么严重了,我们除了挺而反击,作为诗人,我们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这首诗其实是在2014年台湾太阳花学运的时候写的。有一个台湾的诗人邀请我为这个运动写一首诗,但我是推了,我说我不会命题作文,我肯定是有感而发而发,才会写这样的一首诗。后来我就还是写了,的确后来我有些想法。 我写诗给他之后,他就说,哎呀很为难欸,他说伟棠写这首诗好像不太适合在大街上面念,可能他想念给警察听、念给参与运动的民众听,他说你的诗好像很艰难很艰深、很复杂,不太适合。当时我其实没有生气,我是觉得有点哭笑不得,我说为什么我们要这样设限呢? 不设限诗,解放想像力 太阳花运动也好,别的运动也好,其实它除了政治上的诉求以外,另外一个诉求就是解放想像力,我们每次参与运动,其实都在解放我们的想像力,那为什么要设限某种诗就是社会运动的诗,某种诗就是在房间里、书斋里的诗呢? 所以我就另外写了这一首诗,再次送给这位诗人。 我在最后用了一个典故,这个典故就是大家很熟悉的张爱玲说的:一个女性她爱上了她的爱人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一朵很卑微的花,慢慢地低下了头,甚至贴到了地面。这样的爱是OK的,但是最后这个贴紧了地面的花,还是要跃起来。因为跃起来呢,无论是寒流来、是热风,都是等着我们去领受它构成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不一定是一种非常低姿态的。 那我们面对现实,不一定是一种非常低姿态地、俯就的,才是我们去跟这个现实短兵相见的态度。 我们不要去定义诗应该如何。我们应该要去做的是,让我们的诗可能如何。在我们面对社会现实的时候,我们也不要老是想应该如何,当然我们会有一个黑白的选择,但是我们更多是要提供种种可能性。 〈无名氏〉 你爱他吗 如果他是你镜中的陌生人? 当青春栖止于飞箭。 她值得珍惜的美你知道 她面临的忧惧你也不能幸免。 当盾牌碰撞声声渐进。 她的名字叫香港 她只是恰巧不是你家乡。 2019.10.30 2019年对香港是一个多么重要的年份,一切都在这里转折。而当时我写了很多愤怒的诗、悲愤的诗,但是有一天我觉得,我可能要写一首诗给隔岸观火的人:无论是台湾人或马来西亚华人或别的国家的人,甚至是中国大陆的人 。 我们就倒过来去看看这首诗,假如它是你的家乡,不是香港,你把这个名字换成你家乡的名字,你的感受又会是如何?还是觉得那么遥不可及吗?还是觉得可以隔岸观火?这里边的那种沉痛感,希望可以感染我的读者,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当时香港人的绝望,以及香港人的奋斗。 〈夜更〉 你准备好值夜更了吗 如果加建的路灯并非为 照亮黑夜而仅是 用光向你的手腕敲钉 你检查了煞车 但别忘记油门 你暂停载客因为 你早已超载了沉默的重量 那么你要做变形金刚 还是在摩天楼顶抱着避雷针入梦的 巨猩金刚? 是的,你有晚礼服 就在车头飘扬 褴褛得像一面旧的旗帜 星星和条纹 都被生锈的风磨损 所以你准备好值夜更了吗 那些孩子都站在悬崖上击球 你不是唯一的捕手 那些孩子把金色洒遍黑鱼的巨腹 你打开便当 成为彗星吧 既然你是光速的 尘埃 你必须是光速的 晨海 2020.11.13 好像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 ,2020年的那个除夕冬天,我写了一首诗叫〈夜更〉。当时有一部短片在台湾的金马影展播放,叫〈夜更〉。这部短片不能在香港播放,虽然他是拍摄香港,因为他是讲一个值夜更的司机。香港的司机,一辆车租了下来,为了发挥它的利用价值,就是白天晚上分为日更夜更去使用。这个值夜更的司机,本来对学生们对抗争的民众很不理解,而他女儿去参加运动他也很反对。但他慢慢才通过他接载的乘客,去理解去认识了这场运动的本质。 我就想这个“夜更”太有意思太有意义了,他不只是一个夜更司机那么简单。当我们的运动、我们城市的命运陷入了黑夜的时候,每个人是不是都应该有一种值夜更的责任,这时候可能更要擦亮双眼,去守好这一更。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尘埃,当我们高速前进的时候就像在太空中,这是个物理现象,因为高速前进的尘埃会燃烧起来,当无数的尘埃汇集在一起的时候,就跟早晨的海洋一样,在那个星光熠熠之下,在早晨的太阳照耀之下,它变成了光的本身,然后它把光明真正的带来这个世界。 这就是是我的一个美好的愿望,无论最后能不能成为尘埃,我都希望能够成为在值夜更的这么一位司机,忠于自己的职责——无论你是写诗也好,或你是当老师、当律师也好。 〈泰文辞典〉 我不认识泰文 就像我不认识一个泰国诗人 也没读过一本泰国的小说 可是我熟悉这些盾牌和水砲 熟悉那些呼喊和蒸发的雨 熟悉这些血肉碰撞的火星 我甚至也曾转生那个僧侣的瘦身 当他在道路与车轮之间嵌进自己 凿进枪管里就像一个个铅字 我不知道泰国有没有过铅字 但它一定有油墨和造纸术 就像它一定有焚书坑儒的皇帝 酒池肉林的皇帝 也不乏组成一本书的其他修辞: 人云亦云的 、拙劣的、模糊的 我知道在一本书阖上的地方必然有另一本书被打开 直到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本辞典 写着你我的原文 你我的释意 每一笔都如此清晰 2020.10.16 母语组诗从2020年开始写,分别对应于各种人的母语,这个母语所发生的地方,往往是一个世界的冲突发生的地方,也是很多人在争取他们的自由、民主、未来的地方。 首先是2020年的泰国,泰国对于军政府的抗争很惨烈,而且有看到很多僧侣和诗人都参与了进去,很多好像看起来并没有暴力抗争经验的人,都在里面头破血流。泰国当时的景象,我想那个时候最感同身受的可能就是香港,因为香港才刚刚被所谓的镇压下去,然后大家都忍声下气的时候,泰国人站起来,经历了香港人经历的东西。 我就想,如果我们的语言赋予了我们民族个性,那我们每个人就去构成这本辞典,我们都要记住我们的原文是写什么的。虽然我们后来都被翻译、被强加很多意义上去--被统治者也好、被有话语权的人强加的意义,但我们要记住我们的原文,要记住我们原来自己赋予我们自己的诗、解释的含义,而不是把这个让步给别人。 〈爱尔兰文辞典〉 从北爱逃到爱尔兰 他认为自己是个绿林军 直至他的同胞在英国监狱 绝食而死 希尼才成为一个爱尔兰人 直至我们都学会了 邻居用唇语教我们的隐喻 直到所有的绝食被强行灌食 我们才一夜之间 成为香港人 然后母鱼在我们的唇上死去 我们开口,就是 爱尔兰的暴雨 它是所有被缝上双唇的人 共有的母语 2020.10.19 不让说母语,就来场暴风雨吧 很多人都觉得香港有点像北爱尔兰的情况,我就想到一位诗人,爱尔兰诗人谢默斯·希尼,其实一开始他的爱尔兰民族认同并不是很强大,直到有一件决定性的事情,就是北爱游击队的人在英国监狱里绝食死去,才令他彻底的觉悟。然后我就写了这首诗,谈这个事情。 香港作家西西写过一部小说《母鱼》,我恍然大悟,原来“母鱼”跟“母语”是谐音。我们说话的语言就像一条母鱼一样,它孕育、生产出每个民族的特性,最后它可能很悲惨地死去,或者遭到很不好的对待,就像这诗后面说的:我们的双唇被缝上了,好像我们有一些东西不能说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期待一场暴雨,这里我又用了一个谐音——暴雨的“雨”,也是跟母语的“语”是谐音——不让我们说母语的时候,我们就来一场暴雨吧。 〈缅甸文辞典〉 从一个晚上开始它突然 打不开了 就像人类的自由史上 无数个突然的夜晚 无数人被非人销声 但没有匿迹 这是血,是最顽固的印刷术 一小圈一小圈的滴落 永远有缺口 永远在拥抱 让我想起这个世界最梦幻的文字 肥皂泡一样的缅甸文 永远在破灭 永远在滋生 当它书写疼痛、不屈和怀念的时候 它和全世界的文字是一样的 传颂于鱼、奴隶、猎人和未亡人之口 不需要翻译 我们吞下,用肝胆保留 2021.3.20 这是这组诗里我写得最痛苦的一首,但也好像触及了一些关于母语本质的东西。那是去年缅甸革命和镇压发生的时候,那是比香港、泰国都要惨烈的,一次又一次的镇压。 下面四句是我在网路上找到的一些、我们经常会说的一些话的缅甸文翻译。当然我还是不会读,大家可以看看这些字的形态,给予我这首诗的一些灵感。我觉得缅甸文是我见过最优美或最可爱的一种文字,一圈一圈,但是它的圆圈好像很少会连在一起,总是会有缺口,就像我们小时候玩的肥皂泡一样,总是在破灭,但是它破灭会再形成,破灭又再形成。 这就很像我们所知道的缅甸的当代历史,一代一代人的抗争,一代一代人的争取民主,永远没有尽头,但还会继续下来。 最后的那两句:我会遵守诺言等你回来、你还会回来吗,这是我在一个缅甸文辞典上面拍下来的,像是谈情说爱的话,但放在去年的缅甸,就变成了所有的未亡人,说给那些死去的人、或者说被抓走的人的一句话。 我们这些未亡人,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字吞到我们的肚子里面去、吞到我们的心里面,用我们的肝胆去保留它。保留文字、保留母语,就是保留一个民族。 〈乌克兰文辞典〉 无法改编的是死亡 无法在幸存者的数目上多加一人 无法令歌剧院重新彩排 无法令母婴医院回到 第一声呼吸的强壮 然而却可以无损于翻译 从乌克兰文翻译成英文、法文、日文 甚至最暧昧的中文,但除了俄文 ——这近邻 这近邻已经像斯普尼克卫星一样放逐于黑暗 我听见他们在普京演说的时候呐喊 却听不清是在叫“停止战争”还是 “俄罗斯万岁” 我翻开我心中的乌克兰文辞典 我要指给他们看敖德萨、基辅、第聂伯河…… 这些词汇也曾经是你们大口呼吸的悲伤的一部分 把它们像雪一样含在嘴里吧 感受母乳里沸腾的星系 炽热无比的再生 2022.3.19 乌克兰的事情我们都很痛心,因为就是赤裸裸的侵略。我不接受任何一个人为俄罗斯说项,因为这没有任何可说的,如果你认可俄罗斯这样的一种所谓的先发制人的、这种所谓的非武装打击的人,你就是跟暴政站在一起,你就是跟这个世界上那种恶魔一样的力量站在一起。所以因为这个我跟好几个朋友都吵翻了,后来也说服了其中一些人。 我想我在整个这个事件里面,再去回溯到刚才所写的事件,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再生。我们没办法去扭转已经发生的事情,但是我们有再生的能力。这是我们跟毁灭者不一样的。 我们拥有这些词汇,我们拥有这样的文化,我们拥有这样文明的高度,才有真正的再生。无论面临多少次毁灭,只要有再生能力,我们都是笑到最后的人,最后拥有这个生活、这个现实的人。 【讲座问答】 ●主持人周若涛:通过诗的语言,这些诗给我们带来了超越地域和超越国境的共鸣和共情,然后一再的召唤一种朴实的关怀,这让我想起一个对比:现今网路上很多各种各样的回声,里头经常充斥着单元粗暴的话语,不断的堆加、扩散,可以说是一种负面的共鸣。诗当然是更加深邃、更加丰富,它应该是抵抗这些粗暴语言的力气,可是我们现在看见的,粗暴的语言似乎正在侵蚀诗这种精微的语言。所以我想扮演一个恶魔代言人的角色,唱一下反调,问一个问题,我的问题是:诗在抵御更大的现实之前,是否在它的主场──也就是语言的领域,就已经节节败退了呢? 答:这是很好的问题,我突然就想到前两天看到的一句话,这句话说得非常妙。好像是一个牧师说的,他说,“你们把我埋了,但你们没想到,其实我是一颗种子”。诗的语言当然是精致的,而且是美轮美奂的,这个美不是娇弱的美,是拥有很多种向度、面向的美。这样的语言在这个众声喧嚣的时代好像是被闭声的,被其他的声音所遮盖。但是没想到我们在这个时候,我们还在坚持,我们其实是在前行,我们在浊流底下前行,我们是一股清流。这股清流不应该用很短暂的目光去看,不该这几个月、这几年去看。 在安史之乱的时候,杜甫一个逃难的老诗人,他写了很多诗,谁会在意他呢?那些军阀、那些求生的人,没有一个人会在乎这些诗,但他就是写。过了好多年,到了北宋的时候,大家意识到,原来这些诗为我们保留了盛唐,所谓的人类文明最灿烂的时刻是怎么样的,他成了一个道德文明的标准、一个模型,可以让我们去重建这些美好的东西。 写诗的人有时候不要妄自菲薄,不要觉得我们是无力的,我们的力不是花在这上面的,我们的力是在长远的、在未来的、在人心深处。总有一天,总有一个时刻,有某个人,他面临精神危机的时候,他想起来的往往是一句诗,或者像诗一样的、富有哲思的话,而不会想起这种网络流行语,那种段子、搞笑的东西。 ●主持人周若涛:有没有一些实际的例子,诗在抵御现实的时候,真的产生了一些现实的成果?还是说我们不该提这种成果,他的作品就是最好的成果?他的影响就像也斯的诗所说的,是在遥远的未来,是不可量化的,是种下一个动因这样子。 答:不是,绝对不是一种量化,也不是一种具体的结果,虽然像我刚才说的,某一句诗会在某个时刻去鼓励你,但宏观的来说,我们去想想,即使在一个很糟糕的时代,也会有人在写诗,有人去保存,这个行为本身对我们就是一种激励。就像有句诗鼓励我的,写的是德国诗人布莱希特,他说过,这么糟糕的时代,还有人写诗吗?他说,不,在糟糕的时代,一样会有糟糕时代的诗。 人类的不甘,人类对命运的不屈从,往往是通过做一种非常不可能的事情来呈现的。但你也可以反过来说,一个人,饭都没得吃的时候,他还有诗,支持他的心智,让他意识到他生之为人,有人的尊严,去支持下去,我觉得这是更重要的一点。 ●主持人周若涛:我曾看你提出一个主张,一种文学的理想,叫做南方的文学,你说它是湿润的、是草莽的,可不可以对此多加阐述?马来西亚在更南的南方,南方以南,也想请你兼谈一些对马华文学的看法或期许。 答:当然一开始我这么说的时候,是想到了我们都在南方,南方是远离北方殿堂的,是一个在野的状态,甚至在北方的眼中,我们就是南蛮,“礼失求诸野”,这样说也是把我们作为“野”来说的。我觉得要扭转来说,“野”有什么不好?真正的生命力就是在野。 我也想到了,像南方的山水、和我们跟海的关系,都跟北方中原,大山大村很不一样。我们的风景是散漫的,我们的风景甚至有时候是随便的、乱七八糟的,但是我们总有海岸线,告诉我们怎样才是自由的。海岸线意味着到处都有出口。你在一个大中原里面,你就只能向中心靠拢才能生存下去,而这也是一种政治隐喻,但同时也是一种对文学对语言的隐喻,就是说我们的写作在寻找的是各种突破的出口,但没办法,我们在野地里面,在野地里面你就要尝试很多东西。 另一方面,南方是比北方更有烟火味的,就从饮食文化来说就好,或者从我们的街市,很明显我们的街市是更混乱热闹的。这种烟火味,我打个隐喻,它制造了我们的湿润,湿润不只是空气里水分子潮湿,还是我们的烟火气,导致一切都是声色味俱全,所以我们的文学也是声色味俱全。我们没有很多很雄壮,什么很萧条、大漠里的永恒这种东西。但他们有雄壮之美、孤独之美,而我们就是野性之美。 其实这就是我在看马华文学最大的感受。我很喜欢黄锦树、张贵兴、黎紫书啊,我作为一个旁观者非常喜欢,有两个原因,一方面是一直都很关注中华文明它的边缘化之后的生变,它的变化万千其实是完全超出了中原的想像的,所以我们要在里面才能发现未来的文学,而不是一味的去找中心的泰斗。 另一方面就是我刚刚说的烟火气、草莽气,甚至犀利、野蛮、暴烈等等,这些东西提供了文学的血气。我觉得马华文学现在发展得已经很好了,以后期待的是,它的主体性更强,甚至不用跟台湾文学、大陆文学做过多的比较,而是说,我们已经真真正正的建立我们的叙事基地了,我们的叙事和抒情的背景是多么丰厚。 而目前我最期待看到的是更多马华的诗,因为我看的诗反而不多,因为在台湾看的多数是小说,因为小说比较好卖。希望未来可以看到更多这种游离于主流的诗歌会是怎样,说不定会反过来对香港台湾诗歌、这种跟主流比较贴近的,有一种更大的给予,打破我们的障碍──我们跟中原贴得太近了,有时候以为我们就是他们,其实并不是。所以从马来西亚文学我就能得到这样一种力量。 ●听众勤勤:请问暴雨或暴(语)如何抗争/抵御现实的不公?不确定该怎么解读“暴雨”和“暴‘语’”。 答:当我们的语言受到限制的时候,有时候我们是需要行动的,不只是停留在语言的层面上,而这个行动不一定是暴力的行动,你要用你的命运去做出抵押。你可以选择做不做一件事情,这就是行动,这就是暴雨。而当所有人认为你应该识时务去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你的良知跟你说:欸我不要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就是在驱动一场暴雨,这场暴雨可能会让你命运改变,而不只是说我写不写这首诗这么简单而已。 ●听众阮文略:请问在自由时代/地区和不自由时代/地区写的诗会有怎样的分别? 答:这个问题我想他这样问,我非常能理解他的感受。我也非常痛心,现在在香港,我们已经不得不进行一种自我审查和被审查的压力。我还是想去鼓励我的战友、我的诗友们,我们首先不要自设底线设得太低,我们要去碰这个底线,当然前提是不让我们和我们的亲人等等受到伤害。 我们可以借鉴的是中国,在中国他们的不自由程度,一个西藏诗人他为什么还能写诗呢?他为什么还在写呢?而且他还写很大胆的诗。当然他有可能会失去一些东西,但这个失去的程度我们要去衡量,失去和得到,怎样才是我们能够接受的?我觉得这条线我们还是可以去探的。 中国大陆已经这样子70年了,但很多人在写啊,也很多人写出了很有力的诗,我们未尝不可以去学学他们,或看看他们的线是怎样设的。当然我这样说是很不负责任,我现在不在香港,但我想假如我现在还在香港,会写我刚才读出来这些诗的,只不过文责自负,自己去承受它所带来的后果。 ●听众Olivia Lim:请问在当今出现文字狱/禁字的网路时代,会不会因为这种情况限制了思想表达的文字自由呢? 答:当然会受限制,因为我们不能畅所欲言了,就像刚才若涛说提到《时代革命》这部电影,如果这个活动是在香港举办,我们连这4个字都不能讲。因为他现在没有明确的一条线,他可以去诬陷你,说你是怎样。但这个自由,我们用另外的角度去想,自由又是怎样?自由就是种种不可能。比如用隐喻、用反讽、用超现实,有很多现代主义的修辞手法,比如在苏联时期,甚至在集中营里面、纳粹德国里面去发明出来的,为什么在这么极端的情况下?人就是这样,人类就是你越不让他说话,他越要说话,只是我们会有很多说话的方式而已。 ●听众管伟森 : 想请问您都如何消解那种……过度激愤抑或过度忧患的时刻?除了反映在诗本身,还有什么方式吗?比如除了诗,除了面对种种的不公,生活毕竟还有家庭、感情、工作等问题,很多压力无时无刻都排山倒海而来。老师都是怎么消化这些、平衡这些的? 答:首先我们不要用很及时的反应,当然被针扎到会叫疼,但叫疼的声音不是诗。我们要痛定思痛,我们去想想这是刹那的痛,还是一个长远的痛,还是一个被埋藏了、被忽略了、被我们回避的痛。这样痛定思痛,慢慢的反刍我们的痛,我们才会写出一首关于疼痛的诗。但当然,我并没有认为我们去消解了它,没有去消解压力、没有去消解悲痛、没有去消解不公,我们只是把它用诗承接下来了。承接下来后我们慢慢的去端详它、去直面它、去问问它,为什么你会这样来临到我的生命中。 【活动资讯】花踪暖身线上讲座系列—— 【延伸阅读】 更多第16届花踪文学奖讯息,可浏览—— 花踪文学奖官网  /   花踪文学奖脸书专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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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16岁时我以为自己只需要活到27岁就能光荣驻进那传奇俱乐部,结果当然没有,生命往往没有轰烈燃烧就得淡然逝去,人最难堪的就是青春淡去后必需承认自己得过着无比平庸的一生。 再多几岁时发现有个和我偶像切腹、吞枪一样激进的家伙也曾开立了属于自己的俱乐部,那更是大人眼里只是个孩子的年龄,海子在我生命对生死的定义冲击也是震撼的,那些不敢选的方式下肯定也投映了我对生命急速飞逝的浪漫向往。 人生能计较长短当然是好的,至少证明还有想做的事而感人生短促,可人生在劳苦规律的厌腻意义上似乎也没什么好计较长短。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诗人海子逝世后发表的遗作,“愿”当然都是美好的,可“愿”往往也是向往,缺乏、也无力拥有追求的。 有些人的幸福只需日常庸碌运作,有些人在无常多变里渴望平庸幸福,生命的轨迹越走越是发现,越强求越是求之不得。而对我,余下生命的美好事物就只是那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木房子,还有坐等房前的那幅余晖、不必再被刺得眯眼的夕阳光线。 ——————————————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海子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 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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