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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尚荥

外公常说,万里望的花生是最有骨气的。 “别处的花生一咬就碎,这里的,硬得能崩掉牙。”他说这话时,正坐在老屋门前的藤椅上,手里捏着一颗炒得焦黄的花生,眯着眼,像在鉴定一颗金子。 外婆在一旁笑:“你呀,吃了一辈子花生,牙都掉光了,还嘴硬。” 万里望的老街不长,从街头走到街尾,不过10分钟。但外公的脚步总是慢悠悠的,因为他每经过一家店,都要停下来聊两句。 “阿财,今天的花生新炒的?” “是啊,林叔,刚出炉,你要不要试试?” 外公捏起一颗,放进嘴里,嚼两下,摇头:“火候不够,还是老李炒的香。” 老李的炒花生摊在街尾,一架铁锅,一把木铲,几十年如一日。他的花生不放糖,不撒盐,纯粹靠火候和花生本身的油脂香。外公说,这才是“老派”的味道。 外婆不爱吃花生,嫌上火。但她会买,因为外公喜欢。每次买回来,她都要唠叨:“吃多了喉咙痛,别又半夜咳醒。” 外公总是“嗯嗯”两声,然后趁她不注意,偷偷再抓一把。 老街上有一家“大光明戏院”,如今早已废弃,但外公总爱站在门口发呆。 “以前这里可热闹了,放邵氏的电影,你外婆年轻时可喜欢看凌波和乐蒂。” 外婆年轻时是娘惹,爱穿kebaya,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外公第一次见她,就是在戏院门口。 “她排队买票,我假装不小心撞到她,结果她瞪我一眼,说:”后生仔,要搭讪就光明正大,别耍花样。”外公说起这事,还会嘿嘿笑,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少年。 外婆在旁边翻白眼:“谁让你当年像个二流子。” 后来,他们每次约会都来看电影。再后来,戏院倒闭了,他们的人生也从黑白片变成了彩色剧,再到现在的老花眼模式。 拍下老街的每一家店 外婆有个习惯——收集旧报纸和旧杂志。“这些以后都是历史!”她说。于是,家里堆满了发黄的《星洲日报》、《风采》,甚至还有60年代的电影海报。 外公总嫌占地方,但每次要丢,外婆就瞪他:“你敢丢,今晚自己煮饭。”外公只好投降。 去年,万里望的老街要拆迁改建,外婆急得睡不着,翻出那些旧报纸,指着上面的老照片说:“你看,这里以前是茶室,那里是布庄,现在全没了。” 外公没说话,只是默默泡了一杯咖啡乌给她。 第二天,他拉着外婆去老街,用手机拍下每一家店,每一块招牌。回家后,他把照片打印出来,贴在旧报纸旁边。 “这样,以后就算拆了,也还记得。” 外婆看着那些照片,突然红了眼眶。 外公最近牙口更差了,咬不动花生,只好让外婆煮成花生糊。“还是硬的好吃。”他嘟囔。 外婆一边搅拌锅里的糊,一边说:“硬的时候嫌硌牙,软了又嫌没嚼劲,你这人真难伺候。” 外公笑了:“就像你,年轻时脾气硬,现在软了,我反倒不习惯了。” 外婆作势要打他,手举到一半,又轻轻放下,只是哼了一声:“老不正经。” 上个月,万里望的老街正式围起了铁皮,准备拆除。外公和外婆特意去走了最后一趟。 老李的花生摊已经收了,戏院的招牌歪了一半,街角的咖啡店也拉下了铁闸。外公站在街口,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花生,塞给外婆一颗。“试试,最后一口万里望的花生。” 外婆皱眉:“不是说咬不动了吗?” “今天硬着头皮也要吃。” 他们站在夕阳下,慢慢地嚼着。花生还是那么硬,但这一次,谁都没抱怨。 万里望的花生,就像这里的人——硬气,但经得起时间。 外公外婆的爱情,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只有日复一日的“你嫌我,我嫌你”,可谁也没真正离开谁。就像那颗花生——外壳坚硬,内里却藏着油脂的香。 或许,最好的生活就是这样——有个人陪你嚼硬花生,也有人为你煮软糊。
4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