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泽民领导的时代，中国内地媒体经常被要求：不得转载互联网消息，网上有很多谣言。他退位之后，这样的禁令少见了。不是因为言论环境宽松了，而是新的领导人知道怎样直接管理互联网。如今更多这样的禁令发给网络：不得转载某报纸的某条消息。

耗资巨大而看似聪明的互联网管理，并没有减少谣言数量，也没有阻止谣言传播，这两者都反而有增无减。当局似乎并不了解，或者说也不关心谣言的发生机制——更多的禁止，必然导致更多的谣言。谣言的舞台并不在媒体，而是神秘的宫廷政治。

因为没有出席中共创立90周年的纪念活动，江泽民的健康状态立即成为舆论焦点。在过去年代，这样的谣言只会在境外高调流传。一方面，普通民众没有互联网提供个人媒体平台，而专业媒体从业者受制于政治恐惧和专业要求，不敢也不会传播；另一方面，当局也通常置之不理，或者正面回答某人健康状况良好。

这一次的谣言传播中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就是当局也加入进来了。互联网上出现了新的敏感词，跟“江泽民去世”相关的消息和字词都受到牵连，包括“长江”在新浪微博都成为“非法搜索”。还有一些情况，可能是当局“被加入”，媒体人员之间流传出若干“禁令”，比如新闻联播主播的调整，媒体报导的紧急要求等等。

正是这些或真或假的禁令，成为江泽民去世谣言的助推器。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很多专业媒体人，都开始相信此番传言不假。除了大家看到的香港香港台的正式报导、日本《产经新闻》的“号外”之外，《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巴黎竞赛画报》，《悉尼先驱晨报》等媒体都介入报导，只不过显得更“聪明”一点而已。据我所知，还有很多媒体，都在忙赶写稿件，改换封面，抢发消息，只是速度没有跟上而已。

此次众多的媒体人“上当”，我们可以责之以专业主义检讨，但并不都是出于“不智”。谣言并不都是止于智者，更多止于制度。在一切重大的消息被控制，而且被控制之后经常撒谎的社会，并没有真正的“权威消息”。甚至在新华社发布“权威消息”，指称关于江泽民去世的消息“纯属谣言”之后，舆论仍然半信半疑，一些境外媒体“不怀好意”地报导说，中国官方“坚持认为江泽民并未去世”，成为某类滑稽剧的台词。

在谈论谣言政治的时候，人们通常会引用哈佛大学教授孔飞力的《叫魂》一书。此书对中国专制政治下的谣言传播机制和效果进行了系统的研究。但是书中对“叫魂”谣言的戏剧性描述，也容易让很多人误解，以为谣言都会产生及时而显著的效果。这并非孔飞力教授的本意。他的研究反倒可以证明这样的判断：中国人无时无刻没有生活在谣言之中。领导人要么不说话，大玩宫廷神秘政治，要么开口不说人话，满嘴不知所云的政治谎言。在官僚逻辑中，谎言重复多次就是真理。民间舆论则认为，谣言里面包括了真相。

前不久一个叫郭美美的年轻女孩，冒充“中国红十字商会总经理”的身份在微博“炫富”，引发中国红十字会的信任危机。如今郭美美说谎基本属实，但是这个谎言所牵扯出来的中国红十字会问题却非常真实。同样的道理，江泽民本人也许还活着，但关于他去世的谣言却揭示了很多真相。

首先是中国政局的脆弱性。很多人都以为，超级强大的权力必然带来政局的稳定。事实证明恰恰相反，一个谣言就可以让当局手忙脚乱，堪为可怜。其次，内外舆论对当局的不信任有增无减，大多认为当局“秘不发丧”的可能很大。还有，此番谣言再次证实当局始终没有明白的一个真相，那就是在很多时候，舆论管控不仅无效，而且适得其反，空落得一副荒唐狼狈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