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8马华女作家特辑】
我的体内养着一只羊

01/伊朗女孩/

她只穿黑色的衣服，黑色的裙子，黑色的内衣，黑色的鞋袜，拖着黑色的行李，在巴黎和罗马之间游走。她说她十五岁来到法国，十五年过去，还是同样一个黑色行李箱，那是她的所有了。有一次我偷偷打开她的行李，黑色的物事，在黑色的箱里，我好像望进一个黑洞，什么也看不见。然后我就掉进去了。

02 /一封发霉的信/

这个热带小岛，到了事宜月，就会下三个月的雨。雨水不会停歇，岛上所有活动都会停止，人们在家里呆三个月，没事总在窗口张望着天空。肥大的青蛙会成群跳进屋子里，这个季节唯一的食物来源。有些人会在雨季发疯，据说是吃了发情中的雄蛙。他在信里这么写着。那是在他发疯之前。

03 /慢慢消失/

他喜欢厨房，那是他唯一觉得自在的地方，一个属于他的国度。心情不好时，他一定要进厨房煮点什么。他喜欢一个人安静地洗菜，或者精准地切肉，或者只是耐心地，等待火候。尤其是她消失后，他一直都呆在厨房，温柔地看着慢慢在炖的一锅肉。

04 /你抽烟吗？/

一只沙皮狗走进店里，气喘吁吁地走向我。我吓得站起来，它忽然说：余老要见你。店里的人都凝固住了——这就是传说中跟着余老穿生入死的狗哥，我们这个级别的兄弟一般是见不着的。我激动无比地跟着狗哥穿过三条街，看着它悲伤的背影，我老想找机会跟他说两句话，或者一起在街角撒尿也好。

05 /路边一棵木棉花/

阿姨忽然说起小时候外公的杂货店旁边，有一棵木棉花。杂货店也是她们家，八个兄弟姐妹，因为年龄的关系，还分起派别来。她说我母亲对她特别好，她说所有姐夫里，她最喜欢我父亲，那么帅气那么安静的一个人。她记得他们当年拍了一年的拖。她记得他们结婚的那一天，她哭了一夜。

06 /你快乐就好/

我收到罗拉从北海道寄来的明信片，画面上一只跳过小溪的狐狸，背后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她会在某处出现。（她说，她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我总觉得罗拉是村上春树受害者，她把自己活成一篇村上春树小说。或许，她说的空间真实存在。或许，这是她逃避现实的方法。呃，我想说的是，我很想念她。

07 /因为/

我不想隐瞒下去了，我今年七百三十一岁，我不想爱任何人，因为我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她们衰老死去。我不能在一个地方住太久。我必须不断地变换身份。我有过三个孩子，但是他们都死了。我知道你很难相信这件事。请你原谅我。嗯，是的，如果我要编造一个分手的理由，我会这么对她说的。

08 /莫名其妙/

天气莫名其妙的好。昨天还是寒冬，今天一下子到了夏天。在路上本来急急去上班的人，好像步入梦境般越走越慢——天空蓝得出奇，树木一夜间发了芽。他忽然说：不如请一天假吧，我们一起，去哪里走走。嗯，我点头，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做什么了。天气好得那么莫名其妙，好像明天就是末日了。

09 /新生活/

那个冬天，在停电五天后，我们才收到消息，这是一次无限期的停电。各种消息在街坊上流传：有人说一个月内会通电，有人说停电是全世界性的，以后只有几个大城市能供电。

开始的时候，人们陷入恐慌。过了一年，电器都当成废铁卖了，我们开始习惯没有电的生活。至少，我们开始认识我们的邻居。

10 /恰当的赞美/

他承认他新交的女孩有点丑，只有长腿还可以。自己毕竟年纪大了，不像以前容易追求到漂亮女孩。但是要跟年轻女孩上床，还是一点也不难。他知道如何欣赏一个女孩，恰当的赞美是一种催情剂。最重要的是不要在乎得失。“问题是，”他忽然低声跟我说，“我太在乎你了。那就注定是一场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