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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2015
叶珊.第四面墙:小痛苦
作者: admin

关于同理心,圣修伯里(Antoine de Saint-Exupery)在《夜间飞行》(Vol de nuit)里有一段高贵而温柔的描述,情节大致是这样的:

飞行员贝勒汉才刚刚和凶狠的暴风雨搏斗成功,深夜平安降落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机场。终于着陆、双脚踏出飞机那刻,他才感觉到自己“活了下来”,同事们迎上飞机边来接他,他却说不出一个字,他只觉得这群在文明城市中过活的人过于安逸,大概不会明白自己一整晚究竟经历了什么。

“大家如此珍惜的这一切,他都看得很淡,因为他才对苦难有过一番体认。”

同事们接到贝勒汉后驱车前往市区,并肩坐在贝勒汉身旁的是一个职务内容较接近公务员的侯比诺。他们一起挤在车厢里的片刻,侯比诺渐渐感受到飞行员贝勒汉身上那股不凡的光与气质:贝勒汉是出征归来的英雄,而自己却只是日复一日坐在办公桌前的无聊职员。突然,他很想跟贝勒汉当朋友,他也有他的烦恼需要诉说,他需要把他有湿疹这个隐疾的秘密说出来,还有聊聊那位他远在故乡的、不知是否还爱着他的情妇。

刚经历了大风大雨的贝勒汉并没有拒绝,接受了关于湿疹与情妇的倾诉。他后来去拜访侯比诺,耐心地看着侯比诺打开那简陋的小皮箱,一一秀出那些微不足道的物品,听他感叹、追忆那些物品所召唤的、他所有私人情感的寄托……

湿疹的烦恼加上对情妇的忧思,是否能得到同分量的尊重?等值于我们对狂风暴雨中,那个飞行员的恐惧与勇敢的尊重?

我想到借我《海边的卡夫卡》的Y曾提过这本书里的一句:“要穿越风暴。”

专注力容量是固定的

我问她怎么我觉得自己已经穿越过风暴了,却好像遗失了柔软的心?我们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里,聆听那些行经身边或重要或不重要的人的痛苦。我们为了相互聆听而相聚,然后分离,独自在台北街头步行时,某些再次被吐回来反刍的片段小历史总会使我冷笑,自鼻孔间轻轻喷出一种“这算什么?”的一小撮空气。一起待过片厂的演员L就曾在休息时研究过我脸上的这种轻蔑神情,他说那神情带着“哼,老娘什么没有经历过?”的傲慢气质。

“无法同理懦弱之人正在经历的小痛苦,我知道这是错的,但我必须很诚实地跟你说(或许也只敢对你说了):我不温柔,也常常没有耐心。”Y听着,然后她说没关系的,因为她也同样自责。几个月前才刚去了以色列的Y,想着那块土地上的人们,天天承受着我们无法想像的重,而自己却还能为了锁碎的事天天烦恼落泪。最后我们的讨论没有答案,却选择这样相信了: 一个人所能容纳的快乐与悲伤的容量是固定的。现在你为了芝麻蒜皮的事难过,并不代表现在的你会比日后在遭遇重大事件时过得更快乐。一个人的专注力容量是固定的,还好,我们总只有那么有限的专注力,给予最最令人烦恼的那件大事,或那最显眼的小痛苦。还好,人的心绪是这么窄小、记性是这么差,否则该要怎么承受着走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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