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少失学后踏入社会，先在杂货店任店员，后在农场当养鸡工人。当时小小心灵和其他年龄相若的友侪的憧憬一样，那就是不想长久蛰伏在小地方，大家向往大都市发展。

我不是贪婪都市繁华，而是想到大地方人多机会多，而且可以认识很多人，学习到很多在乡下学不到的东西。

二哥知道我在农场郁郁不得志，就带我上来吉隆坡，和他一起在汽车零件商店工作。那是513前，我就因此落脚都门，成为一名零件学徒。

第一天早上开工，店门一开顾客就陆续进入，没多久就将整个柜台挤得满满，我当场感受到“客似云来”是何等的盛况，若以“水泄不通、寸步难移”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这情景使我这个乡下来的山芭佬看得嘴巴张大成O形！

几天工作下来，我还是在想着为何公司生意如此兴隆？每位员工一早忙到晚，身为学徒的我们（约有6名），也是没有一刻清闲。

学徒的工作不是在店内接待顾客、接听电话，而是出去送货给修车厂、到巴士车站、火车站寄货至外地零售商，去到土库（总代理）取货，或向同行补货，学徒每天都在烈日下马路上奔走，而我们载货的工具是脚车。

差点沦为轮下亡魂

我第一天领到一部旧脚车，头手说这脚车日后归我保管，并嘱咐操作性能每天要处于最佳状态，时常保持车身清洁。

每天一早店门还没打开时，我们学徒就开始清洗自己的宝马，一边抹车一边交谈。我们谈昨天送货遇到的趣事、谈某同事被老板无理责骂、谈头手对零件编号背得滚瓜烂熟、谈爱向经理托大脚的某二手，在这段短短半小时我们无所不谈，我们深厚的年少感情也是在这段时间建立起来的。

用过早餐后，同事各就各位，这是一天忙碌的开始，也是拼搏的开始。

通常，我是两三位头手的“御用”人员，就是被他们固定使唤，他们叫我去哪里送货、取货，我就乖乖就范，其他学徒也有各自分配的工作。

虽然学徒没资格“站柜台”（负责门市售货），但是在送货过程中，我们也可以学习到零件知识，如在修车厂观察车辆内部零件结构，向技师请教怎样拆除零件，只要不耻下问，技师都会乐意解答，我们就从中获取知识，这是“站柜台”同事学习不到的。

那些年还没引进外劳，也不流行聘请异族人士工作，所以我们几个学徒是全职送货员。我们白天马不停蹄（没有言过其实）在烈日下流血流汗（有同事在送货途中发生意外受伤流血）工作，可以说，员工是牛是马，每天从早上8点做到晚上10点，一天工作14小时，为的是替老板赚大钱，身为牛马的我们就拼命勤劳工作。

同事们忍气吞声，目的是想在这间公司（因为别间公司没有囤这么多零件）学到更多的零件知识，期望三五年学成后可以脱离苦海，蝉别过枝往更好的工作环境发展。

学徒每天送货、取货、寄货，千篇一律的工作模式，日子过得枯燥乏味。毕竟我们还是稚气未脱的大孩子（我们都不足龄没法考取驾照），在工作中还是本性难移，遇到好玩的都不会放过。在都门繁忙的马路上，我们穿梭其中，在川流不息车群中遇到同事是常有的事，当两人碰到了，我们就会不宣而战玩起追逐赛，可能是平时工作辛苦了，就将怨气发泄在踩板上，拼命的踩踏、看谁先到达目的地或是回到店里。

我是个皮肤敏感的人，只是连续三四天接触到阳光，皮肤就会变黑，当年的我和印度人没两样。有一个相熟顾客称呼我“小黑”，同事中有人听到“小黑”，以为我就是作家小黑！这也难怪，因为当时她知道我喜欢爬格子，我每封从报社寄来的稿费通知信是她接收的。

我们个个都是飞车手，各人为了逞一时之强，竟然罔顾车辆的繁忙川行而横冲直撞，完全忽视生命安全，以飞快的速度在两车隙缝间呼啸而过。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余悸，捏出一把冷汗。

在踩踏奔驰中，我们最怕遇到3件事：雨后路滑，车子随时人仰（铁）马翻；车链脱落，欲速则不达；车轮爆呔，我还没见过有一辆脚踏车有装备胎。

我不是每趟都是以摩哆的速度飞奔，有时人真的很疲倦（因晚晚加班，加以睡眠不足，我曾经在马路上打瞌睡差点肇祸。）如果说没有偷懒是骗人，我偶尔就在树荫下小息10至15分钟，稍微休息一下充足电力再冲刺。

有几次，我们下坡去向土库补货，回到店里时间太早，头手惊讶也不解为什么这么快就往返？而在等货的顾客更是惊叹不已！认为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他们不知道我们个个年轻小伙子竟是飞车手，是冒着生命危险完成一项任务。

有一次，我和同事在金马律碰上了，两人就互相追逐起来，当飞奔到奥迪安戏院前，我不小心和一辆反方向的卡车碰撞跌倒在地，幸好卡车司机紧急煞车，我才不致沦为轮下亡魂，这惊险一幕在后面追随的同事目睹，忙下车扶起我，检查结果手脚擦伤流血、衣服撕破。

回到店里，同事纷纷慰问伤势如何？老板从办公室走出来，看到我上衣沾有血迹，劈头一句“关心”问道：“我的脚车在哪里？有损坏吗？”

哇！在有几个臭钱的老板眼中，他的一辆又旧又烂的脚车竟然比伙计的生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