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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4/2017
何国忠 · 规矩
作者: saoyh

那些年在马大中文系,我们都说他最有英国绅士的风采。洪天赐老师英文本来就好,后来又去英国留学,英语更地道了。他说话声量不大,速度适中,笑容让人内心温暖。

洪老师教的是“中国科学文选”,对我们这些在中学先念理后转文的学生来说,选读“中国科学文选”是有些犹豫的,既然放弃学理,何必走回旧路。“中国科学文选”开给大二学生,不是必修科,但剩下来的选修课只有“华人社会人文研究”

及“星马华人文化及其社会结构”,都是以马来文教学。权衡之下我当然更喜欢中文教学的氛围。

那一年我从学长手中拿到一本马大中文系出版的《学术论文集》,里头收有洪老师的〈豆腐考源〉,我要在若干年后才发现趣味。洪老师的“科学文选”选了不少文章要我们细读,只可惜大部份我读得不专心,没跟上节拍。我上“中国科学文选”一向随意,能记得什么就记什么。

有一篇洪老师指定的必读文章我倒记得,那是徐光启的〈刻几何原本序〉,当时我也选修数学系的两门课,于是就将这篇文章读得稍为仔细。徐光启在〈刻几何原本序〉留了这样的名句:

“《几何原本》者,度数之宗,所以穷方圆平直之情,尽规矩准绳之用也。”

徐光启是明朝少数对科学技术有认知能力的精英,也是中西文明交流史中响当当的人物。我是在洪老师的课中才知道徐光启这个人,《几何原本》是由徐光启和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合译,序文则是徐光启掷地有声的文字。里头说的“规矩”本是校正圆形和方型的两种工具,后被引申为标准、法则或习惯。比较有意思的是,当年的同济会在中国也被称为“规矩会”。

洪老师是虔诚的基督徒,但他教书时绝不谈宗教。洪老师要我们细读的还包括沈括的文章,这是我另外有印象的。这张试卷我考得不错,我只是在考前稍微用功,洪老师是绅士,绅士出考题的方式容易预测。

做事得按部就班

洪老师是我的大恩人,是他挑了我当助教,我的学术路子才能开启。他没要我跟他学科学史,反倒要我去跟郑良树老师研究《史记》。我硕士念完,他推荐我当讲师,让我在系里开了《史记》的课。

在为系做规划时,他又将我的专业放在中文系的特别培训项目,向学校申请职员培训奖学金,“得先规划,3年后你便可申请了,中文系要有接班人。”洪老师在他宽敞的办公室对我说。学校规定我们得执教最少3年,才符合资格申请奖学金到国外留学。

洪老师的生活规律,当时马大非常自由,除了上课及会议外,没人管学术人员在校的时间。

一些老师神龙见首不见影,洪老师的行踪相比之下容易揣摩。他早上10点抵学校,下午4点离开,天天如此,他住在沙亚南,中文系老师中他的家离马大最远,估计是想避开堵车时间。

我当本科生见他,都是为了学生活动需要的推荐信,洪老师不会要我们多走一趟,他一般都是当场拟好,底本都不留,签了名,盖了章,我们便可将信带走。

永远都是那么踏实,处处都替人着想。洪老师在马大退休后到澳洲柏斯伊迪斯科文大学工作,后来又回到拉曼大学。我跟他读书及工作的日子里,没看过他发脾气。

1987年7月马大中文系选修科事件中,他不满校方的处理方法,辞掉了系主任职务,几家华文报头条刊登此事,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一脸慈祥。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必形之于外,也不必逢人就说,洪老师不会将忧愁带予人。

“做事得按部就班,读书得有方法,不必急,像穿衣上纽扣,从下往上,又或者从上往下,如果失了规矩,从中间开始,很可能某些钮会没扣上。”这是我初进大学时的迎新晚会上,洪老师致词时的内容。

是的,这个社会要和谐,就不能失去规矩。

1984年我成了洪老师的学生,33年过去了,有一天约他在白沙罗华小附近的Tropicana CityMall午餐,他驾着车龄29年的富豪,从沙亚南过来八打灵,要我在靠近马大的Crystal Crown酒店等他。

“我现在开车只会到这个地方,最近少出门,开车常迷路。”已过80岁的洪老师保持他一贯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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