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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6/2018
许裕全 ‧ 《47克的罪愆》自序逆光纹字
作者: kychia

习惯仓颉输入法后,就鲜少提笔写字了。

笔尖和纸页间摩娑的粗砺感,渐渐被键盘声取代,尤其夜深人静时,滴滴答答,水滴石穿,头颅洞开,灵魂起飞。

以前的点、竖、撇、捺、钩,还原成了戈、中、竹、大、弓。文字大退潮,回到龟甲裸露的象形姿态,不停的拆散、拼贴,重组成一个个拥有独特生命的符号,走着走着,壮大成一支队伍,走着走着,繁殖成一片文字版图。

我在这片版图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如果一生只为文字低头,也甘愿。

对于报告文学,理解不多,予我,就像无数个部首和偏旁叮叮咚咚坠落键盘的过程。那些自高空掉落下来如神谕的光,被我一一捡拾,重新命名,排列成了故事。

故事,是开启我书写报告文学的灵光。

尤其当我沉浸在叙述者的情境里,神识都被那些强而有力的生命故事深深穿透,感觉自己终年停滞的部份,也被他们起伏的人生打动而像婴儿睁开了眼睛突然开阔;每次从他们戛然而止的故事里回神,怔忡摇晃间,发现自己又被点燃充沛了,能够再一次抵达更远的他方。

提 醒 自 己 别 忘 了 慈 悲

这份聆听的耐心,或许与我早年不定性、辗转多种行业有关。

都是一些不堪说嘴的行业,诸如养猪、养虾、捕鱼、工地…………大抵脱离不了土地与海洋的范畴,它们像是为了安抚我生命某个阶段闲置的惶恐,短暂栖止的所在,然而这条无心潜逃的路径,却让我遇见了许多精彩的人:猪哥标,醉龙、水脚来、矮仔兴…………,朝夕相对,成了命运的共同体。

我几近无知的随着他们感受气候变化、潮汛来去、配种繁殖、虾苗孵育,…………那些看似微不足道,视而不见的细节,变得如此息息相关,感官全然打开,一低头,就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了。

从那时起,我学会蹲下来,不是为了弹跳得更高,而是趴伏在大地的胸膛上聆听,从地底传上来的声音,那些蹚过猪屎馊水、烂泥沼泽、讨海坐浪的故事,丰富的色块,一打翻千百人生就漫天飞舞。

这样的撞击与感受,和阅读全然不一样。

它是一个活生生的展示体,有感应有情绪,被我窥视、描摹。这样的人生,粗糙原始,挟带泥沙,交缠着善与恶,显和隐,明和暗,表和里,相互指涉。它们并非由我创造,而是被挖掘。

凡挖掘,必带着破坏,无论有心或无意,揭开伤疤或揭露真相,界线总是模糊,从眼睛看出去的世界,再怎么透彻,都有局限。对于受访者,我总视为对我无私、善意的托付,每每落笔,总是提醒自己要轻,还原故事的同时,别忘了慈悲。

或许,这是报告文学教会我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慈悲。

〈47克的罪愆〉是我第一篇报告文学作品,以此当书名,有着自我期许的意义。它是我在文字星空里亲手放置上去的初生星球,渺小,但我希望每一次抬头仰望,恒常知道它的位置,也仿佛看到初心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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