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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2018
黄远雄·山中奇缘(下)
作者: niki

话说回头,自从在这宿舍内发现有混迹着三名印尼客工,又是来自与他们同岛同籍贯同方言的同乡,简直让我身旁四位新鲜人乐透了,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能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蛮荒之地与故乡人喜相逢,自然是喜不自胜。接着还有让我更没想到的是,这群伐木木友的卡巴拉(工头)竟然是一名五十岁开外,来自半岛东海岸登佳楼龙运一带的姓颜的土生华人,这简直是上天赐予我个人的另一份厚礼,深怕我年轻,阅历不足,导致信心动摇,所以特别为我安排这位亲切健谈又好客的长者与我见面。尤其当卡巴拉知道,我们这一支工作队伍都是第一次走进大山林的年轻人,一直叮嘱我们一些山林内不可不知的忌讳,和一些必须警惕、不可触犯的坏习惯。

接着我又注意到在他们之中,有一个皮肤黝黑,头发密黑又曲绻的少年。凭我的直觉立刻告诉我,此人年龄约十五、六岁,八九不离十肯定是一位原住民,深觉好奇,不禁朝他多看一眼。但基于有任务在身,自然不宜久留而作罢。在起身告辞前,我向卡巴拉恳求,希望在工程未展开之前,能允许我把车辆暂时寄放在宿舍旁的空地上,不会影响他们的起居。获得他爽朗的同意后,我们吩咐四名跟班从车厢尾部提下所需的测量工具与包袱,准备动身朝向那片蓝图所指示的方向走去。

谁知为人热情又健谈的卡巴拉突然唤住我,问我将往前头哪个方向前进。我虽面有难色,但还是据实情将之前带路引领我们的那位公司老同事的话转告于他,说经过前面那座小山坡之后,朝向“据说有一棵白树”的方向前进,就是我们未来建筑的工地。不过由于这趟是我们第一次进入,我们本身尚未到过那里,所以一切还得慢慢摸索。我个人自然衷心希望情况属实一如那位陈姓同事所言,能在那里附近尽快搜寻到一些、由过去发展此项计划工程的发展局的前测量队伍勘斟绘图时走过留下的石桩。说起那些沿途埋嵌在泥土内圆形石灰桩形状,其直径约三、四吋,每枚长度约一尺;通常这些测量前辈都刻意让圆桩顶部露出比土面高一、二英吋左右。这样一来,可以让自己人或其他工程测量队伍日后到来斟量时能轻易发现,有了这些可靠的物迹,肯定会让我们的测量工作事半功倍。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更进一步确保这些石桩的存在,是否与手上的工程有关,我们必须经过一轮实地反覆审核确认后,我们的测量队员才有办法在这些石桩上开枝散叶,展开接下来更错综复杂,纵横捭阖的任务…………。

卡巴拉笑说其实这一带山林内,他们的队友是相当熟悉。早在七年前共有两组伐木公司在这里频密活动,除了他们这一组之外,另外还有一家伐木公司。那家伐木工友的宿舍遗址就在我们进来之前,在木桥之间所发现的那幢,不过那班人在二年多前因发生一起骚扰事件被发展局吊销合同后,被谕令撒离这带山林,而他们这组则幸运留下,得以继续进行未了的伐木活动。

卡巴拉继续说他记得,好多年前他们偶尔会遇见一、两组土地测量局的工作队伍进入他们工作的树林。如果他的记忆没有错的话,当我们走近那棵陈姓同事所指的白色树之前,转身面向卡巴拉他们这幢宿舍连成一条直线时,离白树前方大约五十到一百尺之处,再往左侧走不远,那里就有一枚石桩。到时我们只需要继续往前朝那方向搜索寻找,在四至五百尺左右,肯定会发现另一枚石桩的踪影。他说他亲眼看测量队员像埋地雷般在那里嵌埋下一杖石桩。他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若干年前,他随同伐木工友在白色树附近锯树倒木,而刚好发展局的测量人员在那里施工,他就抽身过去与他们搭讪闲聊。

不过,说到那棵白色树身的树,卡巴拉告诉我另一则传闻。根据当年树林内较年长的原住民们的引述,那是一棵神树。正因为树下住着一位身披白色长袍的拿督公(土地神),因为有了这神迹的色彩笼罩,其树身自然比起其他同样品种的树身显现出较为白色的颜色。虽然这些年来,尚无人亲眼目睹这位神仙真正的庐山面目,那些原住民们当然和我们一样,谁都未曾见过。不过据闻其族人之中有某人天生具备这般通灵的法力,凡经某通灵人士走过之处,自信能强烈感应到祂的存在,更何况在他们族群中曾经有人不止一次言之凿凿,在深夜,偶尔会发现白树下有微晃的小火光,像萤火虫般时明时灭。

说到这里,卡巴拉自然深信不疑。他说凡进山区的人,遇见像这类有神迹之说的树木,能回避的话最好尽量回避,不要逞能贸然趋近亵渎神明之地,不然惹祸上身,后悔莫及。再说该树树龄尚嫩,不在砍伐之例,故得以保留迄今。来,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看那棵白色的神树。说着说着,他拎了一件上衣,说反正今天他有时间,他非常愿意带我们一块到白树那里见识,顺便瞧瞧那枚石桩是否还在?

我一听到卡巴拉如此热心,自然求之不得。有了这位熟悉山形地势的卡巴拉亲自领军压阵,绝对比任何人都来得强大,大伙儿像服了定心丸似的,飞快地我们来到了陈姓老同事所说的小山坡后,这时我才发现除了我们五人,卡巴拉和那位少年原住民之外,另外还有五只矫健壮硕的土狗忽左忽右,忽前忽后,义务为我们护驾,阵容可不小呵。

最后在黝黑的少年原住民的指示下,我们果然隐约看到那棵传闻中的白树。这时,卡巴拉脸部挤满笑容,把那卷发黝黑的少年推到我面前,他说:“从今日起,你不妨带这名孩子一块去,他是这块土地之子。他名叫阿曼,他会听话,很乖巧,又手脚俐落。七年前我们来到这里工作后,某次在山林中相遇,那时畏怯怯的,什么话都不会话,只会比手画脚,一到傍晚,当大伙儿收工回至宿舍时,就会看到他来宿舍旁徘徊,跑过来与我们结缘。就因为这样,伐木工友于心不忍,就每日留下一些剩饭余菜给他,日子久了,一直跑来宿舍找工友玩,不肯回去他树林内的住所。现在他是我们的一分子,已懂得说流利的马来话,这宿舍内的工友都喜欢他。有了阿曼随行,担保你们在这山林中不迷路。因为他非常熟悉这里整片树林。

“在这座山林内目前只剩阿曼一家人还住,其余的早已悄悄迁移。至于阿曼一家人何时迁移就不得而知,还得等伐木公司的通知和安排。这间伐木公司内其中有一名股东,是来自彭亨州的。这名股东知晓在彭亨州瓜拉北根的市郊不远外、有一座由政府协助原住民建搭的村落,而他有一名亲戚在那里任职掌管土著事务的长官,所以伐木公司的这名股东希望能借那名长官的协助,将阿曼家人安顿在那里…………。”

说实话若能得到阿曼同行,我心底踏实些了。不过,这件事必须先获得建筑公司允许才能正式雇用,但卡巴拉并不以为意,他说他先让阿曼留下来暂时跟我们学习,反正仅是那几天时间。到时若我们的建筑公司不肯添加新人,将阿曼放回来这里就行了。

我们走近白树后,发现情况一如卡巴拉所言,很快就找到了两枚,由前发展局测量组员施工时嵌植留下的石桩。为了先确定其中的位置和距离,先勘量两石桩之间的尺寸,再从蓝图上找出其中与这两桩距离吻合无误的据点。然后再继续往前探测,通过测量仪器的协助审核,准确无误发现第三枚石桩,在那一刻我们几乎已能百分之百断定我们的位置已完全在蓝图所示的据点上,直到第四枚桩之后,我们继续追随测量经纬仪器锁定的操盘,突然发现镜头摆向卡巴拉他们的工人宿舍那个方向,真是出人意表,接下来的第五枚石桩已呼之欲出,且很快就发现其位置,此时估计离宿舍仅剩二百五十尺左右。

这情景的演变太突兀了,简直超出我的想像,让我感到十分纳闷,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如果说陈姓同事曾经是以建筑公司代理的身份,在向发展局接洽索取一份下标工程合同与蓝图之前,本身应该有机会通过该发展局的邀请和安排,与其他数家同样对此项工程有兴趣竞标的同行职员,由发展局内数位了解工程详情的高级职员一块到此一游,进行实地巡视考察,那么一定会同时间内发现这座卡巴拉的伐木工友宿舍的踪影位置,就应该知道工程的部份土地其实仅隔离这座宿舍咫尺之遥;如果说他知晓状况的话,那么之前他只需将车停道旁,带领我们一行人横越过宿舍前往返的山路,再稍微挪前走几步,就踏进未来工程的现场了;而不需要费劲登上宿舍旁的高士,遥指前方,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废话…………。这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呢?

不过,再回头深想,面对如此广袤的整片大山林,除非是千里眼,否则任谁也无法凭一日游,就能看透山林内整个幅员的虚实;亦可能当初发展局的职员嫌麻烦,不想把自己弄得狼狈,大汗淋漓,不过却碍于其上司的谕旨,只好见机行事。于是那些发展局高级职员就索性抽样板式把他们当《红楼梦》中的刘姥姥第一次进入大观园般,带到在大森林边缘的某个角落,或从另一道不同的歧路进入山林,兜兜转转,然后就匆匆把这些人打发掉。而这些建筑公司供养的高级爷儿们,平日养尊处优,一旦置身荒山野岭,四下无人,又担心有猛兽环伺出没,再加上发展局职员对山林内的传闻绘声绘影,谁还敢要求停车,在山林边缘下车巡视呢?想到那位从新加坡总公司被遣来的陈姓带路人,贵为一介新加坡人,想必他本尊此生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幅员辽阔的森林土地,当时的情景肯定把他吓呆了,不知此身在何处。

至于后来还听他说,他两个月还曾经到这里一行,我猜想那一次他可能私下安排,通过发展局的某位熟悉工程地理位置,并对园丘内部山路十分了解,但不是主要负责此项工程的测量师带路,曾经来过,并在这座宿舍旁登高了望,指手画脚…………。哈,不知为什么,想着想着,想不到这么天马行空的凭空想像,竟然也是一帖能疗愈、抚平原先憋闷在心口的那股怨懑委屈的药方。

若不是当天早上总公司的那位陈姓贵人,半途将我像弃婴般丢弃在伐木工友的宿舍前不顾而去,那么我就没有机会第一时间在这里与卡巴拉结缘。可见上天早有安排。如果没有这份难得机缘,我们不可能顺利来到白树旁,并找到陈姓贵人口中的那枚石桩;若不是卡巴拉热心指点和帮助,我们可能现在还在山林边缘瞎子摸象,绝不可能有这般神速的工作进度。

我还记得我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我的上司刘姓工程师在我面前摊开大蓝图,在蓝图内有一处被鲜红色大笔勾划圆圈,据知这一块被圈定的土地即是拟建我们未来工地宿舍的理想场地,要我在进入山林施工前务必设法找到它的位置、地点和入口方向,因为工程动工之前,工人宿舍和食堂措施必须先搭建上来。日前首批建搭宿舍的熟练工友、建材和机械在这一、两天内准备就绪,随时待命…………。我告诉卡巴拉,万万没想到.自从那位陈姓的带路人离开后,由你带我们去见那棵白树那刻开始,在短短三个小时内,奇迹却接二连三出现。我实在无法想像,我们未来宿舍的场地竟然与你们近水楼台,之间仅隔着一条脐带式的空地,可见我们的缘份是上天注定的!而据我所知这条脐带,它将是一条未来通往居銮市的新公路。

回程的途中,我把车子缓缓停在离伐木工友约千多英尺的山途上,在夕阳的西照下,心存感激地想回头遥望第一枚石桩之地,却遥见那棵白树明亮地在风中摇晃生姿,仿佛在向我们频频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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