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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7/2018
曾毓林 ‧ 把母亲的车卖掉!
作者: kychia

妹妹建议把母亲的车子卖掉,一则老人不适合驾车了,二则平时我们都能载送,不劳母亲自己驾。

母亲拉我到一旁,低声哀求道:“你帮口叫小妹不要卖掉我的车,我只是要留着做纪念而已。”

我说我知道的,我会劝妹妹打消念头,“不过你答应我不可以再独自驾车外出,一定要佣人陪住你才可以驾。”母亲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弟妹们没有如我一般接近母亲,很多事情都没经历过,自然不懂。

母亲虽然高龄,其实50年前,她二十来岁嫁给父亲后,祖母鼓励她去考驾驶执照以便日后可以载送子女。母亲那时就考到驾照。但父亲数十年来不让母亲碰他的车,父亲矛盾的是一方面不让母亲驾车,却五十多年来都替母亲更新驾照。所以母亲徒有驾照却不会驾车。

父亲病重那几年,我鼓励母亲再学驾车,以后出入都可以靠自己。母亲本觉得自己不行,但我不断鼓励,还为她找来驾驶老师。老师说,母亲是他教过最老的学生,当时母亲六十多岁了。

母亲很快就上手了。母亲还告诉我,当她再度驾着车在马路慢慢行驶时,她竟一边驾一边号啕大哭,因为太激动了。

她的哭声,像把藏在心里数十年来的委屈都一下子哭完。她像自己有了一双翅膀,一对脚。以后想去哪就去哪,不再需要哀求别人载她了。母亲以前长得胖,有次邻居本想载几位街坊赴约,但她不让母亲上车,说母亲会弄坏她的车,自此母亲更自卑,不再随便乘坐别人的车,怕被嫌弃。

代 表 自 由 的 标 志

母亲会驾车后只有几个地方敢去,都是方圆十里以内,一是外婆家,二是旧邻居家;最常去的地方是外婆家,煮些食物带回家给自己的老母亲吃。以前要父亲载送时得看父亲的心情和脸色,现在不必求人,那种重获的尊严真难以言谕。

尊严与自由诚可贵,母亲还是不敢乱闯,尤其是往吉隆坡的方向,她担心一走错就九曲十八弯。文盲不识路牌,更难返头,为安全着想,母亲请我教她认得Kajang这几个字母,好让她万一迷路时可以辨别这几个符号懂得回来。

虽然母亲驾车能行动的范围有限,但这已经令母亲非常满足了。懂得自己驾车这几年,我察觉母亲的话特别多,心情也比较好。

不只这样,母亲还懂得离家出走了。有一次我和母亲口角,母亲二话不说,收拾几件衣服拿了车匙说“我要搬出去住!”就驾车扬长而去。留下我和弟妹面面相觑,是谁教坏这个老太婆离家出走的?太不像话了。

可事后我还是替她感到欣喜,她连离家出走这件事都敢做了,可见她开始有自己的自由,行动上不受约束。其实当天母亲是去阿姨家住两天,后来知道家里没有人煮饭,担心我们饿着,她又驾车回来。

那次之后,母亲洋洋自得说:“你们不要以为我走不了,我现在会驾车,想去哪里都可以!”我们忙点头说是。

母亲享受驾车的日子不长,约莫五、六年,母亲小中风,休养了一段时间,这期间,母亲放心不下的是她的轿车,常叮咛我们要替她热车,怕车子搁着启动不了。

当时我们也一度建议把车子卖掉,但母亲不肯,还不断重申她会康复,她还要驾车的!我们拗不过母亲,只好依了。

母亲那个年代不曾拥有过属于自己的自由,这辆车对她不是代步工具而已,而是她半辈子都没有过的自由。

母亲小中风后康复过来,坚持要驾车。我们战战兢兢,只允许她在住宅区一带驾着走动,且规定必须有人在司机座旁边。这几年,母亲虽然康复,但健康越来越差,视力和脚力都渐弱──母亲要外出,我都自动请缨当司机。不管多远、不管多久我都笑吟吟说“我很有空,不用担心。”母亲怕麻烦我们,阻碍我们工作。

母亲的车子至今一直保留着,虽然已有十多年车龄,但保养好,性能还不错。只是车子既然没有用,就逐渐变成摆设,最近这车子有了新的功能,叫“宠物车”。

家里养活的两只黄金猎犬肥boy和甜甜每每要随我们出去时,我和弟弟都不让他俩爬上我们的车,掉太多狗毛难清理。母亲疼爱这两只狗,主动说用她的车载这两只狗。

母亲一方面是保护我和弟弟的车,一方面也乐意让两只狗可以出去玩儿。她说:“我的车没有什么需要载人,能载狗也好。”

我家肥boy现在可骄傲了,托母亲的福,有自己的专车和司机──那司机当然指我。

今晚要和妹妹详谈,希望她们要了解这辆车对母亲的意义。这不是新旧问题,而是母亲生命里一个代表着自由的标志;若把车卖掉,母亲心理上又回到“不能自由行动”的状态去了。

耳际依然响起母亲的话:“我都七十多岁,身体又这样,是活不长的了。你们多等下,等我死了后才卖,到时我就不管了。”

母亲心爱之物能否留下来,看来要靠我今晚和妹妹力争到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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