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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9/2018
辛金顺·杂锦(下)
作者: niki

13.

每到子夜,翳云阴聚,然后很快的下成一场倾盆大雨。雨声哗哗啦的穿透我的身体。沁凉的雨意,渗入屋里的每一条隙缝,把屋内的气温,压到了与心情一样平静。

这时刻,最适合写诗了。让诗,与雨声一起唱和,并在灯下,谱出了一条过往路过的,回忆的小径:

雨下在菩萨的心里
闪亮
如银光穿过梦境
照醒了慈悲
我是那慈悲的一滴泪
悄然滴落
在你离去后,最黑

最黑的夜裡

诗写完后,雨声也逐渐变小,然后幽渺的远离,并只留下了我贴在时间上的耳朵,静静的聆听,屋外几声最后落下的檐滴。

14.

夜都黑成暗了,我在暗里的夜色中,成了暗黑的夜色,静静的将自己凝固成了一块石头,然后倾听火花在石头里开放,照亮没有窗口的世界。

没有人可以进到黑夜里,只有当他也变成了黑夜的时候,才能读懂了黑暗,也读懂了黑暗中石头内里,不断开开落落的火花。

而天亮还很远,梦更远。

只有黑暗在夜里行走,走入另一个黑暗的深渊,然后躺成深渊的样子,安静的笑。

15.

每个月,都要回到山上,离开六十公里外的城,离开一栋栋高楼大厦和一片喧嚣的车尘,再搭上两公里的缆车,上到海拔两千公尺的山里去。

去看一片叠翠重峦的山,或云与雾,在空阔的宁静里,舒展出一份闲适的心情。

尤其是雾,常笼罩山野,茫茫一片。但一转眼间,风一吹过,又把清朗的山色,还给了往窗外探视的眼睛,并让漆黑的瞳孔,染上青绿一片。

有时,就倚在栏杆前,看夕阳斜照,霞光散满了一天一地,焰红如火后转入暗淡残黄,在一层退远一层的山际,逐渐淡成了一片薄暗的暮色,衬着远处山下的万家灯火。

我总是来此,捧读着这册山林的书,不知不觉中,常常把自己也读了进去,成了书里的风景,美好的秘密。

16.

一直以来,觉得古典诗一定要用行书来写,才能把诗的生命,通过回旋转合,点捺横竖的墨意表现出来。诗中每一个字的吞吐,与墨笔下线条的缓急,都是相呼应的,那是人之行走世道的呼声,是存在的踪迹。

某次研墨,墨砚中的墨水被匀到浓淡适宜时,笔尖轻蘸,墨沁毫毛,突尔感觉,所有的天地之气,都聚到了这笔端上来了。

心中饱满的,是诗的情感,时间的声音。我顿了顿,然后缓缓下笔,岁月的光影,也随笔而游,游进一行行的诗里面:

山窗照眼入云烟,蝶梦黄梁又一年。
坐看浮尘知起落,悄听流水爱留连。
多情已做多情了,空色还来空色眠。
若问今生花月事,乘除加减尽玄玄。

笔捺下了最后一点,其间,云聚云散,风起风落,日月滑行,都随着墨迹,静静渗入宣纸之中,并从诗里一路远去…………。

17.

第一次到澄海的樟林古港,隐藏着父亲身世的地方,深埋在一条荒荒岁月水域的想像里。踏入那片现实的土地,有历史不断回望,从明清的眼睛里探视过来,看着一群群赤脚的潮籍乡民,衣衫褴褛的,攀爬过苦难的时间,搭上了一艘艘红头船,向着南洋的方向,以潮声呼喝:“起帆了…………”

东北季候风起,出海的帆影,一片一片,与五百多万人,一起消失在那辽阔而蔚蓝的海域。

我走过了古港的八街六社,全都没落成破落的宅院,以及残墙废瓦。五百多年的岁月,都缩入了石碑上,阴刻成了风雨沧桑的文字。

走过了一排古朴老房,石窗斑驳地叙述了每一道时间走过的故事,以及风声在每一块砖与砖之间的罅隙里回响。百年老树在岸边守望,像白发苍苍的祖母,以年轮不断旋转的挤压,挤尽了一生暸望的泪。

我静静走过,背后依稀响起潮声遥远的呼喝:“起帆了…………”飘渺而零落。

18.

为了追逐落日,我从六点二十分的起点出发,一路沿着南向的田野慢跑,时间也缓慢的随在我的后面,一路陪着计算我的脚步,一步一步跑过树林和矮矮的木屋,转入小径,一步步看着黄昏的夕晖撒落在我底身上,并和光影一起,向着两旁游移不定。

我看着远天的霞光逐渐暗去,橘红和黄菊的云层翻卷,落入山际。跑着跑着,我听到自己的呼吸很有节奏的随着脚步前进,一步一步,把身后的影子,抛向越来越暗淡的暮色里。

四十分钟,八公里。夕阳就在前面,湖的边缘,山和山的棱线,霞光快要沉入山的背后了。暮色渐浓,我看到湖中间凸起的几块石头和小小沙洲,有牛在吃草,暮色已经将它的身影和石头淹没。再前方,湖边的树,茂郁枝叶,伸展,在深远的天底下,勾勒出了一幅优美的画面。

我停下脚步,站在画外,不敢惊动夕阳的隐没,暮色的扩散,也不敢惊动美丽湖景的微波,泛起心中涟漪一圈圈的惊叹。并且知道这样的景色是带不走,因此伫立风里,只能静静观看。

及至暮色,把我与湖景一起吞没,才逐渐后退,后退,退出自己的目光,退出文字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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