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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0/2018
曾庆豹·中国新天下主义的外交观
作者: gkheng

21世纪以来,中国的崛起已经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可以预见的是,中国将越来越强大,在世界舞台上拥有越来越重的话语权。作为一个有悠久历史文明的中国,近现代以来在与世界各国列强的冲突中,历经跌跌撞撞的走进共和,从对共产中国的想像到改革开放,其强大已将自己推向了国际社会舞台上的要角,而且越来越以一个大国的姿态重塑国际政治和经济的地貌。

这样一个泱泱大国在其强大起来后,将在世界上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如何对待别的民族与国家,已成为一个重大的问题。

这不单单是中国自身需要考虑的问题,也是世界其他国家关注的焦点。为准备中国的崛起和中国崛起后如何处理与其他国家的关系,中国学术界一直在进行积极思考,其中最引起讨论的“新天下主义”与国际秩序的重构问题,“一带一路”是在此前提下构思而来的。

要了解什么是“新天下主义”,先要了解中国古代所说的“天下”为何。

古代中国确立了天下观。从殷商的内外服制到战国后期的夷夏之辨,从血缘亲疏到文化异同,由此本不相干的方位观、层次观和文化的夷夏观交织而成,到了周朝,对于包含万邦的天下体系基本想像上就已确立了下来。因此,天下由诸夏及蛮夷戎狄组成,战国即诸夏,为诗书礼乐之邦,在层次上居内服,在方位上是中心;蛮夷戎狄形同鸟兽,在层次上属外服,在方位上是四夷。方位和层次可以以中国为中心,无限地延伸;诗书礼乐的华夏文化也可以无限地扩张。最后的理想是“王者无外”,合天下为一家,进世界于大同。

2006年,搞分析哲学的赵汀阳出版了《天下体系:世界制度哲学导论》,表面看上去,该书像是一本论全球化时代的著作,似乎并未引起很多的关注,毕竟,赵的本行原不属于此一领域,似乎并不长于与社会理论相关的问题。然而,事隔十年,赵在同一年内相继出版了两本著作,《天下的当代性:世界秩序的实践和想像》和《惠此中国:作为一个神性概念的中国》,顿时令人惊见,天下观已成了当今中国思想界的关键字,它一方面结束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的“韬光养晦”的外交姿态,而另一方面则重构了以“天下”取代“世界”的词令,为中国自身独特性找到确切的诠释,擦亮了“新天下主义”,并以此展开一个据说是属于中国的世纪。

正如德里克(Arif Dirlik)形容赵汀阳所为是要为当前的中国设计出一套现代版的“天下”朝贡体系等阶关系。这样一个中国古老的世界观,成了“可以回应因应中华人民共和国崛起地位理当出现‘带有中国特色的国际关系理论’的呼声─这样的呼声可说是铿锵有力地将知识生产与霸权追求相结合。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出了名地着迷于给每样东西贴上‘中国特色’一词,从最稀松平常到最抽象理论的事物都在其列。”

换言之,天下体系已成了当今中国知识界寻求一种属于中国,且可以取代现有西方世界之世界观,而且还可以对作为一个不断生成为“大国崛起”作世界要角的中国而言。“天下”既古老又宏大,一个重新把中国当一回事的世界观作为对当今世界观的替代,以解释中国的历史性生存意义和其未来命运之想像-天下观作为“新”中国的想像,“内含于中国的天下”更能恰如其分地表述了她的思想和行动的概念。

为中国国际秩序提出即古代亦现代的主张,赵汀阳给中南海领导出谋划策,可谓受到国师级的待遇。赵汀阳认为,周朝建立了“世界性”的天下体系,天下体系包容万邦,中国居中而为宗主国,而天下体系每个层次都是同构的,以此保证了天地神圣秩序在政治秩序中的普遍传递性,于是中国成为神圣天下的核心。虽然秦汉将天下收敛为中国,但中国继承了天下的基因而成为内含世界结构的国家,这种天下性质的负荷使中国同时成为了一个复制了天地秩序的自然神学概念和一个复制了天下秩序的政治神学概念。

赵汀阳在《惠此中国:作为一个神性概念的中国》中特别指出,中国就是中国人的信仰。因此,我们即可以说中国没有宗教,亦可以说中国就是一个宗教。而且,他还特别认为,中国是一个内含天下结构的中国,他以旋涡动力模式来解释一切都绕着中心转(逐鹿中原),而且不断地强化其自身。他以旋涡动力模式来解释中国不是向往扩张型的帝国,而且是向着中国之内而卷入此旋涡,无疑的,其本质仍然是一种中心主义的思想。

换言之,天下秩序是一种中国中心主义的论述,天下观与朝贡体系相呼应,古代中国与其周边地缘的互动即是萌邦来朝,所以把它解释为旋涡论也是对的,一切周边的地方都向中心靠,当今中国的经济实力,也必然会吸引万邦来朝。

德里克在《殖民之后?》一书中认为,这种新天下主义是以居于中心(中国)的“天下”宇宙秩序,它被诠释为“中国的天下”,现在改以民族国家为中心,排除了任何以共享空间为构想的可能,以利有权掌管天下的民族施展绝对统治。有些中华人民共和国学者与若干人士坚决表示,上述思想与近代帝国主义大不相同,但这种说法很难令人信服。中华人民共和国企图将数个世纪以来人、货接力跨越整个亚洲所建立的海陆丝路,改头换面为“中国丝路”的做法,也清楚显示它对全球霸业的帝国式追求。中国崛起的中国梦,可谓不言而喻。

“一带一路”不论输出经济势力或是文化(价值)观,中国所延用的正是这套古代的天下观,认清这点,才能看清中国大国崛起的外交逻辑—朝贡体系,也才能了解其影响力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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