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入亚行工作十余年，虽说办公室在马尼拉总部，但因为工作需要，一年里恐怕有半数时间我都得离境工作，在南亚各国间飞来飞去。

出差在外，项目进展和谈判结果固然重要，但还有更重要的却是“安全”。要知道每次出远门都有其风险。飞机牢不牢靠是一回事，我还经常得面对怒气冲冲的官员或群情汹涌的人民，与他们冲着各种利害关系来谈判，谁敢保证绝对不出状况？可是在我的记忆里，过去无数次的出差中，最“惊险”也最可怕的一次经验，并非来自于谈判不成的官员，也不来自索尝不遂的人民，而是来自“保卫江山社稷”

的君王和军队。

那是2005年2月，我与团队到尼泊尔加德满都出差。那天早上我们出发到项目地区，在途中惊见到处都是军人和坦克车。看见这种阵仗，我们心里都感到不妙，而负责开车的车夫是当地人，他马上打开收音机收听广播，然后铁青着脸对我们说：“不能往前走了，我们得立即赶回酒店！”

出大事了！尼泊尔国王贾南德拉刚解散了杜巴总理领导的政府（2002年他也曾解散过国会）自己接管政治权力，还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我们听不懂广播，但看见路上那一片兵临城下的阵势，以及车夫脸上惊慌失措的神色，心里不免也十分紧张。

回到酒店，只见大堂挤满了人，大家都忧心忡忡，指望着能得到进一步消息，好搞清楚状况。电视上除了国王的演说以外，再无任何“节目”。

我估计当时酒店内所有外国人，唯一的念头就是要马上离开这个国家。但戒严时期我们非但不得外出，全国的电话线和网络线也都被切断。我们与外界失去联系，简直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孤岛上。没办法之下，我们只有请酒店帮忙搜索机场的航班讯息，打算尽快乘下一班飞机（管它飞哪里都比留在尼泊尔强）逃出尼泊尔。没想到消息回报，许多飞往加德满都的航班都被取消，或是还没降陆就已被令折返。

到了这种地步，我们已经有种要“逃生”的欲望了。于是大家坐下来商量，找到唯一的对策，即坐巴士到尼泊尔与印度的边境，再由印度乘飞机离开。然而从加德满都乘车到边境，需要12小时车程（都说了一个国家的陆路交通非常重要！）而戒严时期，路上的情况难以预见，风险实在太大。

体 会 了 何 谓 “无 助”

既然空运失效，陆路又不通，我们别无它法，只有听从大使馆传来的指示，留在酒店内枯等。由于所有通讯设备都不能用了，我们完全不知道外头情况如何。好在有CNN与BBC电视台的记者与我们同住一家酒店，至少还能从他们口中知道一些局势的进展。只是叫天不应叫地不闻的滋味叫人难熬，何况酒店的食物和食水显然已渐渐不敷了，我们心里那个急呀！简直就有了点“坐以待毙”的恐惧。

这情况维持了一个星期左右，终于我们等来亚行发来的消息，说尼泊尔当局最终允许我们乘坐的泰国航空班机降落加德满都，而公司也即时替我们安排了机票，让我们火速离开尼泊尔。那次我们顺利离境，不论有没有宗教信仰，想来大家在机舱时心里念佛号的念佛号，喊“哈利路亚”的喊哈利路亚，都觉得自己幸运极了。

有过这次难忘的经验，我算是真正体会了何谓“无助”，并且认知到生命宝贵，自己在那种关头，满脑子想的都是逃生和保命。

至于尼泊尔，那次的“政变”对国家影响巨大。人民后来发动民主示威，在持续3个星期的罢工和示威中让国家瘫痪，迫得国王最终恢复被他解散的国会──那是翌年，即2006年的事了。两年后，尼泊尔的君主制被废黜，贾南德拉搬出王宫。一个历史时代，两百多年的君主制，从此结束。

一个国家百废待兴，许多的建设要耗费巨资，这正是亚行出动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