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出席女儿在曼彻斯特大学的毕业典礼后，笔者走访了苏格兰和爱尔兰，尤其是亲身视察脱欧对苏格兰、爱尔兰的冲击。

在北爱尔兰的首府贝尔法斯特中央巴士车站，等候巴士前往都柏林时，一名全身装甲的拆炸弹部队成员，就在我们面前静悄悄的走过，直接进入车站内一间餐馆的厨房。在约5分钟后，他轻快的步伐带着防爆箱子离开。在车站毗邻的欧如巴酒店自1971年开幕后，正值爱尔兰共和军暴力袭击北爱和英格兰巅峰时期，就曾经被炸弹袭击多达36次。

乘坐巴士由贝尔法斯特到南爱首府都柏林路途中，没有任何实体的边界和边检，宁静和美丽的爱尔兰向下田园的景色的确令人留念。在1998年耶稣复活节和平协议后，北爱局势逐渐稳定，南北爱边界严密的关卡都逐一拆除，南北爱人都可以同时拥有爱尔兰共和国和大不列颠护照，实际上两地人民自由流动，没有实际上国度的隔离，南北爱经济都因此在过去30年突飞猛进。

如今，脱欧再造成南北爱边检必须重新隔离两地，对于爱尔兰民族主义者来说是难以接受的。新的爱尔兰民族主义组织逐渐活跃，试图向各方施压让南北爱统一，这也造成了北爱尔兰紧张局势逐渐升温。政治分析家芬丹.噢图尔（Fintan O’Toole）认为英格兰民族主义者（English Nationalism） 坚持脱欧，是造成大不列颠和北爱尔兰两极化的祸根。

最近的民调显示， 六成苏格兰人以及六成的北爱尔兰人，都反对无条件脱欧。令人注目的是六成的北爱尔兰人，包括了以天主教徒为主的爱尔兰籍人以及新教徒为主的英格兰和苏格兰后裔的“阿尔斯特人”（Ulster）, 都反对脱欧。如果大不列颠无条件脱欧的话，超过半数的苏格兰人学宁可选择公投争取独立，以及接近一半的两大教派的北爱人都认为南北爱统一的可能性存在。

如今欧美国家面对亚非、东欧的移民压力，中国的崛起被解读为对欧美经济超强的地位造成了威胁，欧洲各国法西斯主义的抬头，与各地的优步司机交谈就可见其一二。被问起对脱欧的看法时，一名明显是北爱新教徒的阿斯特人，毫不犹疑的回答：“快离开！快离开吧！(Get out! Get out quick!)。多为新教徒的阿尔斯特人（英格兰和苏格兰移民后裔），开拓北爱为功，但认为脱欧才能保留大不列颠帝国的文化自豪感。

这和另一名带着浓厚爱尔兰腔调的司机反应，则有天渊之别，他毫不客气地批评：“英格兰要脱欧，他们以为大不列颠帝国还存在吗？许多西方政治人物尤其是英格兰的政客，无法接受中国核其他经济体的崛起，自以为自我封锁就能保住优势。”

司机的说法应证了为什么大部分苏格兰人宁可选择独立，以保留在欧盟内的经济竞争优势。在朝向苏格兰首府爱丁堡城堡的路上，许多卖纪念品和土产威士忌的商店都有中国人店员，目的是在服务目前具有强劲购买力的中国旅客。而好客的苏格兰人具有本身的文化、语文和历史，和英格兰人的矛盾也因为脱欧事件逐渐白热化。

在英国首相梅伊在国会提呈的脱欧协议被推翻后，不稳定的的政治局势，迫使许多跨国公司开始从英国撤资，而受害者却是支持脱欧的蓝领阶级，英格兰人也将对民族主义的傲气付出代价。这也将让大部分反对脱欧的苏格兰人和北爱尔兰人寻求独立以自保。否则，因为脱欧而失去与欧盟、爱尔兰共和国的税务优惠以及无边界障碍的货物、人口流动自由，将打击英国本身和爱尔兰的经济利益。

在维护国家土地和政、经、文、教主权，应对共同外敌侵略时，民族主义具有团结民族抗敌的广泛意义。但大不列颠具有英格兰人、苏格兰人和爱尔兰人，以及其他少数民族。大不列颠主要是新教徒为主的区域包括威尔斯、英格兰、苏格兰和北爱，是在共同的政经利益，以及对外侵略殖民主义而形成的政治结盟。

如今狭隘的英格兰民族主义将迫使苏格兰、甚至威尔斯脱离大不列颠联盟，也将迫使北爱尔兰人因为经济利益，而靠拢文化、语文上较接近的北爱尔兰统一，寻求留在欧盟更有利的经济地位。如果脱欧事件处理不当，在1998年耶稣复活日协议下，北爱很有可能在未来10年举行公投，决定是否与南部的爱尔兰共和国寻求和平统一。

但针对这点反而是南爱尔兰人抱着悲观的态度，就如一名优步司机所说的：“北爱尔兰人享受大不列颠的经济强势和福利制度，包括庞大的国家保健医疗福利，要达到南北统一不但要拉紧新旧教徒的文化和心理障碍，统一必须让北爱人获得更大的经济竞益处，否则，南北爱统一难以实现”。而要实现南北爱统一，爱尔兰民族主义必须更广义的包容不同教派的北爱新教徒。

爱尔兰曾是欧洲各富国中最贫穷的国家，在1980年代陷入经济危机时，爱尔兰政府得到欧盟的资助下，放弃国有化经济政策、减低公司盈利税和个人税务、加强协调劳资纠纷、吸引跨国投资、并加强和英国以及欧盟各国的贸易。如今，许多跨国公司包括谷歌、脸书、微软、雅虎、易趣、AOL、推特、英特尔、戴尔、惠普等国际资讯公司，以及国际药剂公司如辉瑞、波士顿科学、强生等，都在爱尔兰共和国建立欧洲总部，除了享受税务优惠之外，这些跨国公司和爱尔兰具有共同的文化、文明和政治价值观和认同民主政治制度。正确的决策和政治改革决心，使爱尔兰共和国在短短30年内从萧条的世道，崛起为今日欧洲的矽硅谷。

在极力打击朋党经济模式，以及促进经济成长的政策下，爱尔兰从欧洲病夫的劣势下成功自救，续而成为欧洲经济成长最快的国家，并有“塞尔特经济之虎”之称。而在2018年爱尔兰经济成长率5.6%，也是全欧盟和欧洲最高的经济成长率, 比欧盟和所有欧洲国家平均2.1%的成长率高出了2倍。

在16世纪至20世纪初期，战争爆发和殖民政策，是为了当年稀有经济产品，包括陶瓷器、丝绸、橡胶、咖啡、蔗糖、茶叶、矿产等。第二世界大战后，石油才成了许多国家致富之道，包括中东各国、马来西亚和北海油田，也是上世纪各大小战争的祸源。

在17世纪初期，爱尔兰人在抗争英格兰人殖民化爱尔兰时，许多爱尔兰战俘都被以“白奴隶”的方式，售卖给位于西印度群岛的甘蔗园主。1845至1849年爱尔兰的马铃薯被霉菌侵袭，大饥荒连续了5年，夺走了至少100万农民的生命，而伦敦大不列颠政府视若无睹，种下了了1919年至1921年爱尔兰人再度以流血斗争寻求独立，当时不少革命领袖被英国政府处决。

爱尔兰人的民族主义是抵抗殖民主义的自我救国，和现今的英格兰人种族优越感和自我怜恤的民族主义有所出入。英格兰民族主义则是要主导政经大权，公投脱欧显示了英格兰民族主义者和大不列颠“文化民族主义”的意愿，但却造成了大不列颠的多元组合分裂。苏格兰、威尔斯、和北爱也产生了相对的民族主义，自我保护个别的政经利益。

爱尔兰政治分析家芬丹.奥图尔（Fintan O’Toole）形容英格兰人民族主义是“歇斯底里的自怜”，却造成了大不列颠的分裂以及欧洲经济体的混乱。如此类似的乱象又何曾不相似呢？目前马来民族主义者主导了我国的政治、经济、军警大权的，必须节制继续的以“自怜”心态，不断重复马来人是“贫穷”的借口，继续扶持和巩固马来政经精英的朋党经济，垄断政治和经济资源。

政经资源分配不均以及在多元社会中强调单一主导民族主义，将逼使马来西亚联邦面对分解的可能性，我们不能等闲视之，更不能忽略1963年马来西亚协议，而必须更民主对待每个社群和区域主权的尊重；各族的平等权益也应该包涵在泛马来西亚的精神内，包容多元的经济政策和政治教育体系，才能牢牢地团结各族。

马来西亚是个多元社会组成的联邦制，和欧盟、大不列顛有诸多相似之处，而单一主导的民族主义，包括马来民族主义和伊斯兰至上主义，将对国家团结造成不良的影响。英国公投脱欧造成大不列颠的多元社会分裂前车可鉴，而爱尔兰共和国成为欧洲“塞尔特经济之虎”也绝不是偶然的，开放的民主社会，实行去朋党的透明经济模式、广义的民族主义，将让南北爱统一再也不是空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