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语里的傻女，类近台语的囡仔，是带点怜惜的苛责，说时几分不忍却也忍不住责备──傻孩子，怎么这么傻呢。新春贺岁档，刚好有两大话题之作，恰好都是傻女之路，不同程度的好傻好天真，一部是（伪）女性（死缠烂打）追梦记（《新喜剧之王》），一部是（半）女孩自我觉醒之路（《Alita》）。两部电影自无可比性，但恰好并列春节档，都为女性主角，都一样话题夯烧，都有庞大的基础观众群，在节庆的闹腾里遥遥相望，也有那么一点对照意味。

日本版的Gally到了欧美成了Alita，而香港的尹天仇到了中国变身如梦，落地而不生根，都是文化混融的新（文化）合成人（碍于文长，本文不谈《Alita》）。《新喜剧之王》让成年星女郎担正，但观众再傻，也都晓得，那就是明明白白女版周星驰，或换了个（视觉）性别的尹天仇。

血骨分离的喜剧之王

或因星女郎话题性的商业考量，也或是电影匆匆拍就，也或是导演没找到可以再现周星驰的男演员，是以如梦注定是个先天皮骨分离的主角：视觉上是个女角，但骨子里是个男角，多像王宝强的新白雪公主，一点点肉酸核突，却也是创作者的悲凉，用一贯的周式无厘头骨架，灌入中国社会血肉，表演也倒模过去的港味表演，粤语版更看出吊诡的疏离，鄂靖文套上尹天仇的舞台装，演一个是他是她但又不全然是她是他的故事，两相讨好，却两边都不讨好。

尹天仇借鉴粤语老片《武林圣火令》的主角之名，老片的主角成了临演，颇为玩味，《喜剧之王》的合理与触动，是香港人拍香港喜剧谈香港临演的故事，不难看出周星驰生命经历与香港娱乐圈的投射；《新喜剧之王》说了中国临演的故事，现实里在横店漂流的临演每个都能是尹天仇，但复制贴上的周式表演，轻便套用几个中国热门话题（扭曲的整形脸、丑态也能爆红的网络世界等），让电影徒剩骨骸，没有血肉。

电影花絮里导演用港式普通话弄哭演员不断喊卡，反倒比电影故事更真实也更电影，而电影上映前后漫天的话题和关注，对赌协议、江郎才尽、炒冷饭、潜规则、评论两极，背后的故事其实比电影更精彩狗血。

合成人的冷饭

看完《新喜剧之王》，忽尔有些小慨叹，观众网民吵翻天的说词都对，说喜欢的有理、说炒冷饭的也对，周星驰用如梦证实了，即便宇宙灭亡地球重生再重生，即便再努力再顽固再坚持，平庸的才华终究平庸，闭锁的赚钱吃老本模式，多年后或连忠粉也掉头而去。

会不会再过20年，他终于愿意用刀子捅开自己，毫不闪避的直视那些深渊，不再刻薄的蹂躏践踏这些小人物，懂得更多的自嘲，甚或悲悯与原谅，然后有了北野武《阿基里斯与龟》的伟大与自省。

这会是合理的期待与要求吗？周星驰无庸置疑就是个好演员，过去的团队和合作伙伴成就的电影，是不是也让你误以为，他是个说故事的能手、导喜剧的高手？是观众错误期待了周星驰？还是港片情怀送他上神台，却也忘了他从没背离自己的创作模式（美其名的致敬、各种创意梗的集大成、难脱抄袭嫌疑的挪用）。

也或不是，周星驰是个称职的梗王，但旧梗翻炒几次，一心只求开心的观众终也累了，情怀再也撑不了场；也或是观众终于醒悟，他本就不伟大，不过娱乐了大众，硬是造神，用神话级别的要求要求他，难免自伤难过。

从咖哩啡到星仔到星爷再到亿万票房导演，其实最精彩的故事，不就是导演自身。海报里回应网民嘲弄，明刀明枪用上自己的脸和炒冷饭问号炒话题，这样的自嘲却没用在创作里，从高明的恶搞经典素材，再到暗渡（借鉴）其他电影片段，最后不断致敬自己、素材环保回收再用，若能自嘲拍个冷饭之王，或能更上一层楼。

唯电影并非一无是处，大架构完整、通俗亲情、小人物悲情励志，主角无知而为之的努力（一如旧版尹天仇），与命运常理死拼的顽固徒然，其实是个悲喜剧的底蕴。但同样的小人物成长史讲了几回，过去血肉铿锵成了血肉模糊，角色徒剩顽固、难搞、死缠烂打，以及不再感动的励志。

旧版送外卖时尹天仇或许死在黑帮火拼里，所有的成功只是幻想；新版送外卖也复制开放结局的可能，这样的设定本也高明悲凉，唯部分转折生硬，加上血骨分离、有型无神的角色，浪费新版对照现下临演境况的素材，也让周式无厘头成了滋味复杂的大杂烩，中港合成人傻女寻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