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内，吃饱拿着单子到柜台付钱。我从钱包掏出现金，发现收银员的表情有点愕然，只是她不动声色，接着从某个小盒子找出一支钥匙，插进收银机那个放钱的抽屉，她得找我零钱。她没有以我熟悉的动作来结账——在收银机的按键打下单子上的收费总额，然后抽屉会叮一声弹出。而那个抽屉，仿佛好一段时间没开过了，钥匙拧了好几下才开到。里头也没太多现金，收银员拨弄着碎银和皱巴巴的纸钞，好不容易才凑足数给我。

我来到一个不怎么使用现金的国度。人们的钱包，超薄，并有着优美的弧线造型，递前往商家的二维码扫一下，只要余额足，没什么是付款不到的，包括施舍给乞丐的钱。这是一机在手，任我行的无现金国度。

这当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要不是我们曾经有过比中国经济还强的优势，也不至于那么感叹。在那马币兑人民币1：3的时候，我立下决心要把餐馆内最贵的菜肴都点上，沾一点小家子的豪气，结果撑破肚皮也还是忍不住说太便宜了。如今，人家的土豪打个饱嗝，还不用掏出现金。

没有微信支付，无法使用电子钱包，作为外人，游走中国城市简直寸步难行，还得承接他人投来不耐烦的眼神。比如有一天，我经过某家雪糕店，发现排队的人很多断定好吃，于是加入排队行列。队伍虽长，可每个人举起手机扫一扫瞬秒完成付款，很快就轮到下一个顾客。轮到我的时候，山洞人要给现金，数钱找钱，后面捧着雪糕的人龙顿时开始堵塞起来，我成了雪糕融化的罪魁祸首，心虚得很。

从商场出来，要打车回酒店，我没有中国手机号，电召车无法叫，就算有，也没法电子支付。走到街上，放眼望去，不见有人招手拦截出租车——那手掌朝下臂膀上下挥动的手势，有个西方作家比喻那像是轻拍一只狗头的动作，令他印象深刻。当下，我似若带了一只隐形的宠物，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做出不断轻拍狗头的动作，成了一个默剧表演者。

还好多数时候，跟着洽谈公事的当地人走。他带我们在广州市转，把车子泊好，手机掏出来，就给了停车费。那个晚上，他带我们到一家民居内的家庭式餐厅吃夜宵，就像我们国内在自家住所违建地盘的大炒档那样，相当市井的地方。一进去，我就看见了写着“只接受微信支付”的告示牌。这让我不期然想起过去有些俱乐部或餐馆，设限不让某阶层或有色人种光顾，就算你有大把钞票，也没门。这你还不能说是歧视，仅仅是大势所趋。

许多年前，我过关英国，海关人员循例查询我和旅伴带多少现金来旅游，我们钱包内确实没多少现金，只好摊开一张张的信用卡，彰显我们也是有能力的游客，才不贪图你国内的外劳空缺。现在哪个国家还凭带入多少现金来审查游客，也真是落伍了。可怜中国人，因此被海关拒于门外的还不少，我可以想像他们忍不住会埋怨：什么蛮夷之地，还用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