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的气氛显得低迷，对于许多事情大家都提不起劲来面对，只知道一旦父亲的健康恶化，我们就会陷入昏昏沉沉日子，不敢计划遥远的未来，只想到跟前的每一天是否能够一起熬过而已，我们就这样度过了好几年。

今年我家依旧没有庆祝母亲节，全家一起生病，一起在伤风、鼻涕和咳嗽声中，默默地把周末过完，母亲没好气地叫我们各自出去打包晚餐，就这样大伙儿实实在在地吃饭、睡觉、醒来，准时出门上班去，母亲节就这样黯然地过去了，母亲也没吭声。

说实在的，我家不太过一般马来西亚的家庭节日，甚至是家庭成员的生日，大家也是轻描淡写地祝贺一下，有时没人记得，甚至母亲也忘了，直到看到冰箱里切了一半的蛋糕才突然想起，赶紧送上一句祝福，年复一年，大家都不太看重一些“个人专属”的节日。母亲说她不在意，其实我们都非常清楚知道她口是心非，然而，我们每一个人都口是心非，有谁能够真正不在意呢？那只是时间拖延久了，大家都懒了，就已经习惯不在乎了。

很多年前在大山脚一家印度人开的小店里，买了一些已经生锈的老铁皮玩具，其中一个我最心爱的是甲虫妈妈带着3只小甲虫，甲虫妈妈上链后将会拖着小甲虫们前进。虽然这老玩具已经无法上链发动了，甚至有好几粒轮子都已脱落，我还是非常喜欢它们，喜欢这玩具呈现的那种乐融融的感觉，小甲虫和甲虫妈妈的相互陪伴和相随，即使时间已经在它们身上腐蚀了原本亮丽的色彩，换上了点点锈斑的外衣，可爱的外形和表情依旧还是非常讨喜。

关于母亲，我想到法国年迈的女艺术家Louise Bourgeois（注1）的大型雕塑作品《Maman妈妈》，初次看到这一件作品你很难联想到母亲的形象。这一系列非常强悍有力的金属雕塑，描绘了庞大而有气势的蜘蛛形象，对她来说蜘蛛象征母亲，她认为母亲有如蜘蛛般聪明、有耐心、干净、有用。挺拔的金属肢体直插在地板上，若你从它的底部走过，你将看到蜘蛛腹部里有一颗颗的大理石蛋，小心翼翼地收藏在身体内，母亲的形象外刚内柔，Louise Bourgeois借由大自然界中最高超的“织匠”（蜘蛛），与它编织的行为来歌颂母爱，既强烈又富有诗意。

在大学的铜雕课里，教授要求我们交上4件铜雕作品作为考试，其中一件作品是母亲和儿子的头上个别长出了莲叶和莲蓬，取名为“头生”。当时只想把一个母亲的形象简化，所有的念头如一个不断生长的植物，在头上逐渐长大，我们无法抬头看到自己，只能感受头上渐变的叶子和果实的重量，而为什么是母亲和儿子的形象呢？其实没想太多，单凭直觉地把作品完成。

母亲最近因为面临人生的另一个转折点，有点让她措手不及而感到焦虑，她总觉得要证明她的存在价值，但却又倍感无力而有点沮丧。其实我们都可以感受到她所发出的讯息，只是大伙儿都已习惯用“忽略”和“有点懒得去面对”的态度来应对，母亲终于宣布她不开伙了，请大家自行处理。

这时眼前的甲虫妈妈体内的弹簧断掉了，小甲虫们无法前进或后退，甲虫妈妈或许认为自己没有用处了，因为机器老旧而被大家嫌弃了，生活里有太多的牵绊和累赘让她喘不过起来，她不再想为他人而操心了，但跟在后头的小甲虫们却依旧处在原地团团转。

母亲节过了，其实我一点都不是很在乎，就有如其他被过度渲染的节日一样，其实都是为了交待、表现、炫耀而庆祝。我想跟我的母亲说：你想什么时候过母亲节，那一天就是母亲节。

注1：

LouiseBourgeois（1911~2010）生于法国巴黎，在法国及美国受艺术教育，定居纽约创作，一身融合欧洲和美国的文化。一开始创作绘画及平面雕刻，1940年代从事雕刻艺术，以青铜、大理石、乳胶等为素材。她的作品充满许多象征意涵与超现实的梦境呓语，她以个人内心情感的激发为基础，独具强烈个人的主义色彩，将欲望、爱、疏离、死亡、性与自由展现在其雕塑中，在她的装置空间粒营造出病态的沮丧与丝丝的幽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