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听，是贬义的，毕竟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之事，皆乃鼠辈之流才会干的不光彩。所以我说，我只是“顺便听”。

那是一个平庸的饭后时光，父母跟平日无异，也是那样坐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双脚抬直摆放在沙发脚凳，背后紧贴着沙发，慵懒地躺着，双眸死死地盯着眼前42寸的电视。

手机就在这时候蓦地响起。因着剧情忽如其来的高潮，母亲有过一秒片刻想要无视手机铃声的冲动，但是最后也因为铃声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而只是嘴里嘀咕了几句，怨气重重地把手机接起，眼睛兀自紧盯着电视。

“喂？”过后母亲也就愣着，静静地听着手机另一旁的说话，眼睛依旧死盯着电视，但似乎就只有眼球不动。在聆听之时，母亲隐隐约约发出嘻嘻窃笑的声音。良久，手机另一旁的人似乎才说话完毕，母亲也就把手机放下，随后竟一语不发。

都说人就是有一种奇怪的心理，总喜欢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坐在母亲身旁的父亲似乎被平日无事也要大肆宣布一番但此次突然有人拨电而她却对谈话内容一字不提的母亲，弄得费解，于是开始产生了好奇。

“发生了什么事？刚才谁打来了？”按捺不住好奇心的父亲倏地问道。

“ 你要作阿公了。”母亲转头望着父亲，嘴角还蓄满笑意。

也许还未从方才的剧情中抽离，或也许是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慑，父亲有违平日的灵敏，一度傻呆呆地盯着母亲。半晌，他才开口向母亲确认，但却似乎因为干渴的喉咙而只发出极小的吭哧声：“我要作阿公？阿柔怀孕了？”

那声量是小的，但那力量却足以让我听见。我没听错，是大嫂怀孕了，怀的是我们家的第一个孙子。于是，我继续听，继续闭着眼，张开耳，细细听余下的资讯。

其实，在听到大嫂怀孕的那一刻，我本能地因为激动、兴奋、惊讶而从半梦半醒中猛地睁大了双眼，就在要开口高声欢呼的那一刻，我听见了母亲让父亲压低声量的命令：“嘘，别那么大声，他们还没想公布！他们说要等3个月，让胎稳了以后才公布的，所以只想给我和你知道。”

那“我和你”，是母亲用了片刻的停顿说的。话毕，还是一片肃静呢。我猜想，那一刻他们必是望了在他们身后躺在摇摇椅上睡着了的我一眼。无需多想，那“我和你”并不包括我。于是，我也就继续紧闭双眼，继续“睡着”。既然大哥大嫂还不想让父母以外的人知道这个消息，我也没有必要非得让他们知道我跟这个消息有任何瓜葛。与其破坏他们的计划，不如成人之美。

那双眼是合拢的，但是人被赐予无时无刻都打开着的耳廓，我想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吧？于是，我继续好好利用它收集声波。

“5个星期了。但是有一点血块，所以要多加留意。”

“让阿柔多点休息，别因为工作而把自己弄得太累了。”

“也要开始买孕妇的奶粉了……还有要多煮一些营养食物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电视机就这样被关上，罕见地在12点前就被冷置了。特别的是，那是一个因为没有电视机发出声响而格外宁静的夜晚，但屋里的氛围却是不镇定的，屋里的空气分子甚至像被某种情绪给震动着。从父母走进睡房的脚步声，那几乎奔跳起来的轻快感，我知道他们必会一整晚睁大双眸仰望天花板达旦了。

待他们进房一阵，我也终于缓缓地睁开那装作合上的双眼。平日一合上眼便毫不犹豫地睡去的我，这次真体会到失眠人口中的“合着眼，脑在动”，思绪是静止不下的。所幸，自己还是伪装成功了。

也许生活里不是每一件事情都非得明明白白的。若非涉及道德底线的大是大非，而只是别人的隐私，既然对方不想要让人知道，我想，知而不言，足矣。生活里有时候就是需要一些，心照不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