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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6/2019
安焕然.民族救亡的疯传
作者: 安焕然

盲从、不求论证的民族主义言论,是很无知、愚昧的。

我也在此呼吁,一些没有事实依据的视频和网络贴文,别再“疯传”。例如说什么已有专家通过对汉都亚兄弟墓做DNA检测,证明汉都亚是华人,所以今天的“马来政府”不谈汉都亚了(因为汉都亚是华人)。这帖子根本是胡说的。第一你如何证明那是汉都亚的墓?如何以DNA检测证明是华人?确实的证据请拿出来?再来,谁说当今政府不谈汉都亚了?你只要翻开今天的小学四年级的历史课本,关于汉都亚的“故事”,不仅有提,而且是大幅增加。上述帖文的论据不足是一回事,之所以“疯传”,潜意识的盲从的“民族救亡”意识更是令人担忧的问题。

第二个跟汉都亚有关的论说,涉及华社不是很喜欢的历史学者邱家金(或邱继金)。这人对华教存有偏见是事实。但他对一些历史课题的看法,还是相当严谨的。例如他质疑历史上到底有没有汉都亚这号人物,有他执著的理由。毕竟汉都亚的出现,主要是在《汉都亚传》和《马来纪年》,这些都是夹杂传说、神话的“文学经典”名著,不经考实,不好贸然当史实看待。况且当时的一手文献,包括中国文献和后来追述的葡萄牙文献,都没有提及汉都亚这号人物。

然而,最近又有人自称引《琉球历代宝案》,指说琉球古文献有提及Laksamana(水师提督)汉都亚,进而对刚过世的邱家金进行侮辱性的攻击。好多人“疯传”,借以大骂邱家金不认祖不认宗。

什么是《琉球历代宝案》?琉球其实就是今天日本的冲绳县。但差不多是在中国明朝的时候,琉球是一个独立王国,而且还是明代朝贡体制圈内明朝最诚信的藩属国,进而从中大行拓展了其海贸中介的事业。那个时候,琉球王国亦曾与满剌加(马六甲王朝)有密切往来,现存的琉球《历代宝案》收有1424年至1867年共计444年间,琉球王国与海外诸国往来的原始公文,是琉球与其海外交涉档案之集成,是一部研究琉球王国与东亚和东南亚关系史上最宝贵的原始资料。《琉球历代宝案》所收公文,不论是琉球国王写给各国的咨文,还是其他国家如满剌加国王回彜给琉球的咨文,全是用汉字书写。这充分说明了汉字是当时明代朝贡体制圈内诸国官方往来公文所共同使用之文字。《历代宝案》的汉字公文,也可与《明实录》等汉文档案相配合印证,建构更充实的满剌加历史。

然而,你说你引用了《琉球历代宝案》?那你究竟有没有看过原文呢?其实这则文献我在二十多年前写硕士论文时早就看过了。这则公文出自《琉球历代宝案》的成化十六年(当时他们都是用明朝纪年的)三月初二日,满剌加乐作麻拿(或另写成乐系麻拿)写给琉球国王的一封书信,提及先前有琉球国人船只在交趾(今越南)海域附近出了事,很多人被杀了。唯其幸存者被满剌加乐作麻拿巡逻船只所救的事情。“乐系麻拿”或“乐作麻拿”应就是马六甲王朝的Laksamana(水师提督)的音译。但该则《琉球历代宝案》只提及乐作(或系)麻拿(Laksamana),并没有指说这Laksamana就是汉都亚。也就是说,该则《琉球历代宝案》根本就没有提及“汉都亚”这三个字。

自己不读原文,竟在那里假厉害告诉人你是“引经据典”,驳倒了历史学者。更糟糕的是,还有一大堆人为之疯传,跟风大骂一通。唉!这是什么世道?莫名其妙。

五四精神贵在求知,却倒在因盲从而变得愚昧的民族救亡。我热爱华教,而且深植民族救亡意识。但我批判那些盲从(也因而变得愚昧了)的民族救亡。这是两回事。李泽厚评五四的双重变奏,强调的是五四精神源于两个源头,一是培养独立思考、求知的启蒙思想运动;另一个则是“爱国”的民族救亡运动。一开始两者是相辅相成,形成了很棒的改革运动。但后来由于时局的变转,救亡压倒了启蒙,集体意识也就压倒了个人独立自主的意识了。这是五四的格局发展。之后的影响,也很深远。不仅在中国,也在大马华社。百年回顾,当有所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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