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已尽，但听天命”是已知天命的老生常谈，中生的避之不谈，小生则没啥好谈。

爷爷带读小学的孙子看武打电影。当看到银幕上主角英雄被围困着厮杀时，小孙子擦着泪眼，问爷爷那个独战群雄的大侠会不会被打死？你当然知道爷爷的答案：“他死了就没戏唱了，就回家咯！”

或爷爷会给个理由说：“不会死的，编剧得让英雄活完全场的。其实，编剧已把戏中各个角色的命运筹划好了。要他死的就得死；不管怎样打，不要他死的就是死不了。”真的，谁会付钱看一部英雄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电影？

小孙子接下来当会再问：“哪么，编剧是谁？”若爷爷要回答，就得和小孙子谈天，那就近乎与夏虫语冰了。故爷爷只能给他说地：在地上谋事的人，尤其是他们的成败得失。

爷爷的终身的经历涵盖了国家认同的多次多层演变、各地教育制度的差异、河山还我与收复的抗衡、语群对立的整合等。每个人在滔滔洪流中的调适，或深或浅。不过，领悟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意涵的，有先知先觉的、后知后觉的、不知不觉以及他类悟性的。

楚霸王项羽兵败走乌江，自刎时怨嚎：“天亡我也，非战之罪！”他此时把败仗归咎于上天，这是后觉的悟性。

已先知先觉天意在运作，亦把个人的成就归功于上天的，是宋朝宰相吕蒙正。他认为他从破窑搬迁到丞相府是天意，因为同样是勤奋、好学之士何止千百，天子唯独厚其才。

千多年后在2017年，韩国总统文在寅在他的自传里，坦承他是站在政坛边缘观察官场浮沉多年，看到多任总统入狱、自杀，才让他意识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法则；这也启发了他“事败不怨天尤人”的心智。虽曰将相本无种，但也必须得天之独厚。

尚不知洋人知否信否，在朵丽丝（Doris　Day）所唱的《Que Sera Sera》里，却略显端倪。歌中小女孩问妈妈她长大后会不会变得又富又美，妈妈回答说：“将来是个谜！”原意是：What ever will be will be，即“是怎样就怎样”。第一个怎样是天意。女孩尚幼，不知不觉，但妈妈已悟到。 另外，在瘦皮猴辛那特（F. Sinatra）唱出的〈吾道〉（My Way）里，回顾在走过每条高速公路时，不论大小，悟其道为天道；不论其道孤不孤，不必改道。而他那时将要落幕的人生却是圆满、无悔、不尤人的。

相信天意的运作，仅是知命的开端。领悟天意的时机，始能尽早锁定自强的方向；不必望将相，仅求不怨天尤人的心智。如前述，领悟的有在失意之际，有在得意之时，亦有在耳提面命及借镜之后的。

知命与认命

民间有谓“三岁定终身”，即谓上天已为所有婴儿编好了往后的命运密码，直到3岁时才会从他们身上或行为上展现出来。父母必先已感受到，或相命大师随时可以告诉你，小孩往后的成败已藏之于生辰八字中，刻在手掌里，挂在脸上：种瓜得瓜。

俗语又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知己命后始能选择顺命、抗命或认命。心想事成的当然顺命。事事皆与愿违的，注定命水空荡，抗命多是首选；随之而来的是强求、面相加工、怨天尤人的行径。

若选择认命，你仍可尝试绕过彩虹大道而另辟蹊径，蹊径之一是借镜。纵是镜花水月，时来运转时或也能碰上柳暗花明。例如有人拟变卖多年收集的古董。看货的指是膺品，乃拂袖而去。身旁知己拟买下，原因是膺品可当覆辙，买下只为免于重蹈。卖者认命，收回不卖。这认命的蹊径，更胜于阅读名人回忆录。

名人回忆录中最难读的莫过于大亨自传。因为里面的列述，悟道不足，童话有余。说勤奋、信用、创新、冒险、人脉等为大亨的成功因素，那岂不是说都是失败者所欠缺的？拜托，失败者所欠缺的仅是命水。

爷爷孙子一同走出电影院，却是两样情。老生常谈天：戏如人生；小生说地始：人生如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