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的存在含义着人民（情愿或不情愿都好）接受被管制，也就是接受自己的“自由”被限制。人们自我限制自由是因为别无选择，因为如果人人都有“绝对自由”那么社会就不复存在。但是限制自由却不一定需要扯上“政府”。一个家庭，长幼有序，长者有可以限制幼者的权利；一个乡村，村长有限制每个家庭单位自由的权力。我们如果将“政府”的定义扩大来看，一家之长，一村之长当然也是“政府”，但这个政府却不是单向的强权，而是家里幼者、村里每个家庭都同意、都授权的政府单位。放大到一个国家层面来看也如是。

这即是说，政府存在的条件是要得到人民认可的。反过来说，当人民不信任政府、无视警察的时候，社会就在某层面上进入了无政府状态。前面说了，在“无政府”的情况下，人人的“绝对自由”不受限制，长久下去社会将不复存在。重点还是，这样的情形不会得到社会普遍的认可：“绝对自由”必需要有限制，“政府”必需存在！

问题是，绝对的自由和绝对的不自由（即接近那所谓的“警察政府（police state）”）不是二元选择，两者之间有一系列不同的组合。我们不能看到社会上一大批民众在某个时段反政府，甚至是和维持治安的警察对立的时候，就说社会变得多么不安全，于是要力挺警察之类。我们要问：为什么这一批民众（包括和平分子和暴力分子）愿意接受一种比此前多一点“绝对自由”而少一点“警察政府”的状态？这是在问冲突事件的深层次原因了。

这有别于法律问题。法律可以处理“对与错”，可以判断一件事情在法理上、在道义上是否合规合法、合情合理。虽然有酌情的余地，但法律要先辨明黑白，主要的争议在于证据是否充分。反过来说，只要证据充分，法律问题易辨，没有什么值得争议。要理解深层次原因要看法律以外的因素。

说回人民对于限制自己自由的选择。这里我要分享一点观察，那就是一个地方的治安很少是靠警察（执法机关）撑起的。治安越好的地方，警察的功能越小。这里的秩序主要靠社会潜规则来维持，背后的原因是人民安居乐业，或者贫富差距不是很大。这是为什么在大都市可以用iPhone占位子而小乡村可以夜不闭户。前者贫富差距很大，但是人人可以安居可以乐业；后者贫富差距小，但是因为社区小，小社区里都是熟人，邻里互相照应，犯罪成本较高。贫富差距大的小社区是危险而不可持续的。

反过来看，立法严格的地方，执法一般散漫，法律变成警察贪污的借口。这里的秩序主要靠非正式组织（未必非法）来维持，尽管私刑不合法，警察也闭一只眼。这种形式的秩序在经济比较落后的市镇特别流行。这也是别无选择：有秩序总比没秩序好。随着社会的进步，黑社会将慢慢绝迹。有这样的了解，就可以知道增加法例、加强执法对促进治安的帮助，远远比不上发展经济来得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