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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8/2017
张贵兴.专栏:南方
作者: meewei

旅行时我总是往南方走。

第一个跟我强调“南方”这个概念的是澳洲人。

我独自漫步在一条雨林人工步道上,澳洲游客正在一位原住民怂恿下试玩吹箭。旅行最直接的药效就是远离疯狂人群,但是成群结队的游客令我踟蹰不前。

啄木鸟的觅食声吸引了我。我伫立在一株巨树板根前打量澳洲游客和抬头搜寻啄木鸟。啄木鸟看不见猎物,剖劙却似手术刀一样准确,不肯多掀一片树皮就可以叼走美食。

澳洲人用尽吃奶力气将吹箭从枪口喷出。

二次大战日本人占领我在婆罗洲的故居,战争末期澳洲派遣一支中队和盟军联手扫荡日军散兵游勇,我许多长辈因此认识不少澳洲人。比起其他外国人,我对澳洲人有一份亲切感。

一个中年澳洲人向我走来。他射出的吹箭全数落空,但兴奋得手舞足蹈,好像猎获一只巨兽。这个长满落腮胡须长发披肩的澳洲壮汉(全身丰饶的金黄色汗毛浸泡汗水中,在阳光照射下仿佛从一个琥珀巨蛹中挣扎而出),用狐疑和饥渴的眼神框住我。他攀住我的肩膀,像老虎用爪子掏住我,准备品尝我的肉质。

“你从哪里来?”他说。

我全身涂满防蚊液,他可能不喜欢这味道。

“我来自澳洲。你知道Australia是什么意思吗?”他说。

我忙着挣脱他的爪子,没时间回答。

“你听说过aurora吧,aurora就是极光,在希腊神话里,她是曙光女神,”他说。“极光有两种,一种叫北极光Aurora Borealis,一种叫南极光Aurora Australis。Borealis指的是北方,Australis就是南方。所以Australia就是南方的意思。你往哪里去?”

“南方。”

这时,他松开爪子,转身加入正要离开的澳洲伙伴。

“对了,往南方走,像我这样,”他头也不回,仿佛没有我这个人。“你就了解南方的意义。”

我走向南方,去找一个失踪多年的老友。许多年前,我记得他说过,有一天他会跨海渡向南方,路过澳洲和纽西兰,登上南极,去看南极光。我们失联多年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登上南极,看到了南极光,听说那里有不惧骇人类的企鹅,而且那里很冷。

我的这位年轻朋友(我还没有看过他苍老的脸庞),充满理想热情(渴望看到南极光的人大概都有这种特质吧)。高中毕业后,我劝他和我一起去台湾,但是他蹙着眉头,忧戚的说:“我不是读书的料。我想留在婆罗洲。去台湾做什么呢?弹丸小岛!我们一个砂劳越,就比她大三倍多呢。”

二十多年后,听说他参加了雨林游牧民族本南人(Penan)的抗争活动,遭到通缉。

“他一定逃到南方了,”一个经常和我露宿雨林的高中同学说。“带着一支吹枪和一筒吹箭。可能还有一支帕朗刀、一把猎枪。”

我就这么决定去南方旅行了。

这是一次怪诞的旅行。南方既辽阔又幽深,既苍翠又阴暗,既肉欲又枯槁。尤其是婆罗洲。南方的婆罗洲,像常绿乔木,遍被既丰满又年轻的美丽处女,等着像我老友这种天性风流的男人砍伐。

因为嗜吃年轻女孩的劣根性,要找到他也不难。

对不起,我不擅长说故事,而且故事很长。喝一口咖啡乌吧。加炼乳?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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