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半夜里下了一阵好大的风雨，我被隆隆的雷声吵醒，隐约中听到屋外四处有东西从高处坠落地上的沉重声响，心里暗自高兴，今夜一定有好多椰树上的老椰子被风吹落，不禁惦记着明朝要提早起身去捡椰子，迟了可能会被邻居捡去。想到可以拾取好多粒的椰子，过后半夜就辗转反侧，等待黎明。

天微微亮，雨后的天气虽然冷飕飕，我依然赶紧起身，牙不刷脸不洗地穿了木屐，拿了个藤篓，往门外的草丛奔去，在椰子树下的草丛里寻搜掉下地的老椰子。我们住的村子是个椰芭，高耸入空的椰树处处可见，虽然地主有定时来采撷，但总有没被采去的让我们捡取。昨夜风大，掉落地的椰子应该不少，邻居的孩子也一样起身早，出来捡，听见他们的争执声，就知道他们是在互相争夺看到的椰子了。今早人多，我捡到的椰子数量并不理想，只有3粒，很是失望。为了不落人后，竟然顾不了手脚会给树枝藤蔓割伤，快步地穿梭在草丛中，过后才发现手脚被割损，血珠慢慢滴下，唯有挽着拾到的椰子悻悻然回家去。

小时候，为了争夺从椰树掉下来的椰子，邻居孩子互相指责骂架是平常的事。一听到椰子坠地的声音，孩子就夺门而出，你说你先看到，我说我看到先，手脚快的捡了就掉头走，捡不到的就跟在后边怒骂，甚至冲上来抢，结果扭打起来。大人看见了，唯有把他们隔开，最后椰子还是归先捡到的拿走。闹翻了脸，不来往也只不过一段时候罢了，不久以后，这些孩子又重新和好起来，聚在一起玩耍。我家旁边的一家海南人，养了十多个孩子，女儿居多，一个紧接一个，其中两个年龄跟我相若，因此经常在一起玩耍，去胶林收集干柴，去火锯厂捡被丢弃的板头板尾，拿回家当火烧柴用。

我们这样要好的关系，有一次竟然为了捡一粒掉落在两家之间的椰子而争执起来，椰子给我拿走了，却闹得大家不欢而散，结果两姐妹生气得好几个星期都没跟我讲话，碰面就走开。后来，因为那位跟我同年的姐姐生病了，她的妹妹就来叫我替她姐姐向学校请病假，就这样，我们又重新和好如初。

椰子掉落的时候，何止是孩子们高兴，村里的妇女也乐于见到椰子落地。村妇一般上都豢养了一群鸡鸭，椰子肉很适合用来喂养鸡鸭，老椰子剥开了，把椰肉剁碎，丢给鸡鸭当饲料吃，可以省饲料的钱又实惠，吃了椰肉的鸡鸭不但肥嫩，生出来的鸡蛋，蛋黄的色泽鲜红，很受落于买蛋的人；因此，椰芭村出产的鸡蛋销路好。还有，每当要做糕点的时候，村人从不缺用椰汁椰渣，到草丛里找来掉落的椰子就可以派上用场了。椰子收集多了，村民就用来煮成椰油，供自己食用。

过 去 记 忆 深 嵌 脑 海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椰子的价格好贱，一粒剥了皮的椰实，拿去街上的杂货店、咖啡店卖，只值一毛到毛半钱，尽管是这样，椰芭村的孩子还是乐此不疲，把捡来的老椰子，剥了皮去卖，换饼干或换面包之类的食品。我记得当年，10粒椰子可以换到一块到块半钱，买了饼干和面包，还有剩下几角钱当作上学时的零用钱，在学校的食堂买面食，还可用上好几天呢！在那物质不丰富的时代，生活简单，三餐有得温饱就是人们追求的目标。现在想起来，过去的日子虽穷，精神上的负担反而没有现在那么沉重，只要有简单的生活物资，一天撑过一天，每个家庭长幼老小一起在一个屋檐下过日，互相扶持，那就是快乐了。

椰芭的地主一般上都把椰园绑给贩卖椰子的商人，每隔几个月，椰商就会雇人来采果一次，采过之后，椰树上的老果实就所剩无几，一段时候就难听到椰子堕地的声音，孩子们好生失望。椰子堕地最多的时候就是椰商要来之前的日子，成熟的老果实，大风一吹，自然就掉落了，孩子们就是这样在盼望中过着日子，长大。多年以后，我长大了，邻居的孩子也长大了，纷纷离开椰芭村，出外到城市谋生。从此以后，在城市里干活的我，再也没有听到老椰子坠地的声音，除了偶而梦之。当年和我邻居的两位女孩，中学没念就去了彼岸打工，后来在家乡偶有重逢，已是婷婷玉立，再后来相遇时，想到当年和她们交往的时候，常被其他孩子取笑作弄，现在对方已是罗敷有夫，不觉莞尔。

现在故乡的椰芭村已让路发展，变成一个新的现代化住宅花园，再也看不见在风中婆娑的椰林，也找不到故人旧景，故乡已经成为异乡，但过去的记忆还是深嵌脑海，叫人缅怀，但椰子落地的声音已成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