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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2/2019
【对话专栏】邱琲钧.枇杷行
作者: 邱琲钧

小时候咳嗽。妈妈从一个乌不溜秋的瓶子里,倒出了满满一勺子同样乌不溜秋的浓液给我服用。她说,那是润喉止渴的枇杷膏。只要我不哭不闹地咽下它,咳嗽很快就会消失无踪。当我战战兢兢将一小口这被她说得犹如还丹金液的咳嗽药吞下之后,一股甜甜凉凉的味道弥漫在喉咙。而我因此马上爱上了它。自那次之后,只要稍感觉喉咙不舒服了,我就会拎着勺子往摆放枇杷膏的柜子走去。

“膏”的意思,我懂;但是用来提炼成这美味的仙丹妙药的枇杷,又是个什么东西?一次的好奇心作祟下,我问爸爸什么是枇杷。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把向来喜好古文古诗的爸爸“送去了荷兰”。一阵的沉思后,当他再次抬起头,朗朗念出了一句:“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转轴拨弦两三声,未成曲调先有情。”然后,在随手拿起的一张白纸上,画出了一个梨子形状。他说,这就是琵琶。琵琶是一种乐器。爸爸的答复,使我在霎那哗然,因为能够提炼成咳嗽药的,可不会是一般的乐器,而是神器啊!——当然,去了一趟荷兰的爸爸,把我也带到了荷兰,并且还把我搁在那里好几年。

这场谐音的误会,让我因枇杷,爱上了琵琶。于是,在加入了华乐团后,我在乐器申请表格的那一栏中,大大填写下了“琵琶”。但我的表格却让学哥学姐们开始窃窃私议。座上站出一位学姐。她把我领到一个角落,建议我将学习弹奏琵琶的意愿改去学习大提琴。什么是大提琴?我问。她指了指横躺在地上,一个外型相当笨重,且不讨好的大乐器说:“喏,就是这个了。”

教我大提琴的,是一位国内有名的大提琴手兼校友。当他第一次看见高头大马的我时,马上翘起大拇指,跟在场的人说:“她是块拉大提琴的料!”当他说罢,扶起大提琴,跟我作基本介绍时,我忽然怀疑他能在第一眼就觉得我天生就是个大提琴手的原因,不外是因为我的身高。因为站立的他和被站立起来的大提琴,竟是同样的高度。可是,由于他是带着切切的希望来教我大提琴,而我却是怀着深深的不甘来学大提琴。这间中的失衡,让他不再殷勤,而我的学习成绩也只属一般。他对我不再有期望,觉得能够把我教到去应付演出,他就功德无量了。

在演出台上,我所向往的弹拨组,就在我所属的低音组的正对面。换句话说,只要抱着大提琴的我往前方看去,我就会看见弹奏琵琶的同学两腿交叉,优雅地捧着琵琶坐在那里。尤其是在抱着自己的乐器就坐时,看见他们,我脑子里总会浮现爸爸当年念出的“犹抱琵琶半遮面”,而我低头看着自己,却感觉自己是“ 犹扛提琴半遮身”。

我拉出的音符穿插在他们的音符间。在他们的大弦嘈嘈如急雨的时候,我拉出的音色就像是一头找不到地方避雨,焦虑又愤怒的大怪兽怒吼;在他们小弦切切如私语时,我拉出的音色,又好象那头避雨不及而着了凉的兽,正在那儿奄奄一息地低吼。

中学毕业,离开乐团之后,我才发觉大提琴的美丽。但那已经太迟。因为除了演奏大提琴的姿势之外,我就只记得它CGDA的定弦。其他的,都一律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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