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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7/2017
巴代把小说当文史的工具
作者: meewei

身为创作者,巴代像个长年和时间竞跑的马拉松选手。创作纪律异常好,8年出版9本小说:8本长篇,一本短篇,近乎类型小说家的竞跑速度,双脚绑着民族文化使命,他总是确保自己呼吸平稳,安全达标。

“我先是一个部落的文史工作者,再来才是一个小说家,我以小说作为一个文史的工具。”

他自言不追求浪漫,不踩踏仙界的云彩,也不在地狱里试炼,“我的议题处理本来就不是为了追求浪漫,某个程度来说,不那么挑战文学艺术的高度和深度,那是很可以理解的,因为我希望可以处理我想表达的历史。换句话说,小说成了我传递想法的工具,而不是追求极度艺术的事情。”

不往水深火热里烫燃,不代表不是好作品,“我的小说可以是小说吗?当然可以,没有问题。它具备了所有文学的技巧,可是它更可以做为一个历史教育的教材,也可以作为一个文化教育的辅助教材。”

像个职人,他精准操制作品的调质和内蕴,“它可以是有深度的,也可以是很通俗的;它可以是个教材,也可以是个打发时间的作品,但它绝对不是一个非常难度,追求高度艺术的作品。”

跨过忧郁深渊的界

小说家在作品和作品产出间隙里痛苦的过渡,对巴代来说几乎不存在,因为时间的余裕不站在他这边,“我的写作计划是非常庞大的,目前的规划大概是三十几本小说,我希望每一部作品都预留和下部作品或下下一部作品的连结,或是这部跟下一部有某种想法的延伸。这不意味着它会变得枯燥或形成一个模式,我每一部作品,处理不同的文学主题的时候,写作手法上都有所区隔;挑战就是,我怎么做一个创作表达的局部修正,而不是一个大跨越的挑战。”

他身边不乏小说家同侪,因为大跨步坠入忧郁深渊,“如果你跨不过那个界,就失败了。或是你好不容易跨过了那个界,但你付出的心力和性灵的伤害,就忧郁了,失调了。有很多作家是这样。为了确保我能够持续稳定的写,我不会太大的跨步,我宁愿小步快跑,持续的前进、持续的改变、持续的挑战,往艺术深度去钻,也往某种通俗去展延。”

不怕深险火域,他担心的是念兹在兹的族群文化使命,“我想处理的问题太多,是别人还没处理过,也没办法去处理的问题。我的创作主要是环绕在我的民族,或其他隔壁的民族。在这个情况下,我需要足够的文化素养、比较老的灵魂,以及足够的书写能力,汉字的操作运用。我现在的年纪和状态,刚好又处在一个最好的状态,我不太可能放弃这些,去追求一个大跨越的挑战。”

旁人看来艰钜的出版频率,以及持续产出的品管和进步,其实对巴代而言,反倒舒然自在。一切没有旁人假想的难,“假定我们不以追求极度文学艺术的目标来做的话,我目前写小说的状态,其实是一个刚刚好的状态。”军校出身,军官背景,常人视为超然的纪律,他调度怡然,“我的身份,或是我的职业训练,对我的作品有没有影响?有,它在产出的过程,确保了我能够非常自律,维持一个高密度、高效率的创作。我可以很明确的预告,我明年要写什么,后年要写什么。”

巴代不当“极度的艺术家”,他想完成这个年纪和辈分该完成的民族使命,是以选择了纪律,确保写作生活的代谢良好,“我是具有实践性的小说作家。”

两性关系的平衡书写

巴代的作品里总有女性的烙影,从女王到女巫,从自身文化里汰洗出各种俪影,在小说里向世人展示各族女子的生命光闇。

凿开这条僻静的路(原住民女性的书写),他刻意为之,也不刻意为之。原住民文学对女性身影的凝视不多,卑南族是少有的母系社会,书写女性是巴代自小的族裔文化薰陶,也是个人选择。

“我在做某种程度的平衡书写,我的民族文化有很大程度给女人空间,也比较尊崇女性的角色,但女性的书写不是那么多,所以我想从民族文化出发,一方面平衡男性为主的书写,二方面去传达民族文化女性特别的成份。我会花很多的时间,很多的篇幅和细节,钜细靡遗的去讲述女性,是希望在文学作品里,呈现你可以去想像的,卑南族女性的特质。这本来就是我的文化里头的一环,不太能分割,只是我比一般的作家更有意的这么做。”

说是不刻意为之,也因为自小既有平衡的异性观,“也许是我这个年纪的关系,卑南族的两性关系对我来说,一切都很自然。什么时候该面对女性、该怎么退让、什么时候该强势,都是非常自然的,不觉得有什么特别,那是文化里自然就存在的。”

虽为卑南族,他其实熟知汉人文化,两性关系失衡是常态,自然深有所感。“一般的华人跟我们的男女关系是不一样的。像台湾,比较接近大陆的文化,男尊女卑非常明显,这在我第一篇小说里就想要陈述抗议,第一篇小说谈的就是汉人社会家里欺负小媳妇,然后所引发的故事。我们对于汉人男尊女卑的关系是鄙夷的。都是自己的家人,怎么会有这样不同的看法?难道你媳妇娶进来以后她就不是你家人吗?欺负自己的家人,在我们看来是难以想像难以理解的,甚至难以接受。”

这样的鄙夷和不解,牵引他展示他的所知与观察,以及自身文化里的和谐,对照他族,引唤关注和讨论。

“我们面临的是现代社会,会有很多男女在各种场域的冲突,不管是职场的、家庭的,我谈的是男权女权的问题,可是我希望可以把卑南族的原形去做一个呈现。我理想的男女状况、男女位阶,应该是卑南族这种社会。但我不明讲,我只讲卑南族,是要告诉读者:你们跟我们是不一样的,你们对女生的态度,对我们来说是相对的野蛮。我藉由这些东西当背景,去谈某些议题,我写女性,以现代的角度、现代的视野、现代社会里忽略的东西,谈的是某种女权。”

他希望自己的笔能敲醒昏睡的议题,“我想去凸显这个问题,某方面是嘲讽,某方面是提醒现代社会现代的阅读和书写,他们某程度上必须多注意这问题。”

书写女性,谈女权,自然不是生硬的道德明训,他探照女性的幽微心路,全然不觉隔阂,“不管怎样的文化,什么样的时代,女性都有非常细微的东西,有些是大家非常熟识的,有些是大家不习惯理解的,我的小说不完全在谈文化上或社会体制上给她们的位阶,我谈的反而是比较细微的东西。

同一个女生,她有不同的情感选择和考量,比如《最后的女王》这样有权势的女生,她还有一些她想要追求的,女性适度的柔弱,不要那么刚强,她也很想享受女性身体的某种特权,我谈的反而是这样的东西。”

身为一个卑南人,
跟一般人是不一样的

原住民既处边缘位置,历史伤痕也不少,但巴代不沉溺悲情腔调,自觉学生时代和职场上都和汉族同侪一样优秀,他心里静安,对于历史波澜,他先以史料待之,筛去杂质,萃取所需,再揉混在自己的小说里,至于历史与真实的分寸把握,因为目的明晰,所以拿捏得宜。

“我的创作基本上是先设定一个议题,之后再找相对的史料、传说,或跑田野调查,去做一个铺陈,我在做一个文学创作,并不是在做一个历史的考据。我希望可以建立一个更明晰的,有脉络的历史,让后代阅读我作品的卑南族年轻人,可以有个非常清晰的脉络,这是我的目的之一。”

以历史为作品的蓝幕,实则谈的也是他关注的各项课题,“以议题入小说,选择就非常容易了,我只要把我想表达的拉进来就可以了,有没有什么真伪的问题我也不用考虑了,除非我有新的看法,我会在小说里传达我跟历史学家不一样的看法,实际上我每一部小说都会有我对历史新的诠释。”

历史从不客观,小说自是创作者的观念递传,对于历史,巴代有太多想说的话:“我毕竟是个小说家,谈的是某种程度的我的观点,《最后的女王》谈的是母女关系,我的第一部小说和第二部小说,谈的是部落的生存,《白鹿之爱》的背景是荷兰人打台湾,谈的则是女性和男性情爱的对位关系。”

这些历史的梳理,自然也是为了必须为之的文化使命,“我也希望在这个过程中,适度的融入某些我们不太说的文化的状况。这些很少过传统生活的年轻人,他在过度现代化的生活中,还有机会回过头来看到自己民族传统文化一些非常特别的东西,像男女关系这一块。他会去思考,作为一个卑南人,跟一般人是不一样的。”

他的观点输送带是一条长长的庄稼地,小说家没日没夜的翻土耕作,留下脉络与记号,希望汉化、都会化的下一代,有一天能坐上回返的输送带,找到回家的路。

巴代简介

1962年生,卑南族大巴六九部落人(泰安村),台南大学台湾文化研究所硕士,大学兼任讲师。写作之前为退役中校、教官。曾获原住民文学奖、金鼎奖最佳著作人奖、台湾文学奖长篇小说金典奖等。著作有《笛鹳:大巴六九部落之大正年间》、《姜路》、《走过:一个台籍原住民老兵的故事》、《白鹿之爱》、《最后的女王》、《暗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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