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大半辈子，个人最大的成就，便是独居。

而且，这一住，就快10个年头了。

独居难吗？只要耐得寂寞，就不太难。遇上什么事，没有一个人可以关心，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碗槽里一堆待洗的碗筷，地上堆满换下的脏衣服，没有人会帮你，也没有人会理你。掉了一张纸在地上，若不是你去弯腰捡起来，它会静静躺在那里十天半月。

这样子说，独居的生活好像很邋遢。确实是，尤其是一个离群索居的男人，少了女人的唠叨，就很难干净。邋遢是常态，家务便成了苦差，一回做一回不做的，自由，总归要有代价的。

偏偏我的死党都是不幸已婚的，偶尔那么一次到我家小坐，看到不是邋遢，而是无限自由。“像你这样最好，早知道我当年就不结婚。”没有早知道这一回事。

男人总喜欢扮潇洒，装着好像可以不顾老婆孩子、浪迹天涯。天晓得，你给他重头再来100次，他还是会选择结婚再结婚。

有些人独居，生活照旧多姿多彩，我则是习惯窝在家里，谢绝不必要应酬。电视机、收音机不开，静静的一个人，有时候也会和自己对话，但我本不是一个聒噪多话的人，更何况是和自己说话呢？

最聒噪的是家中堆积着的书，什么五花八门都有。

这一辈子肯定看不了，可却愿意像一个守财奴一样守着。到有一天老死了，这些书流散出去，不知道落在谁家谁户，便宜了他。

白天出门，晚上回家。没有盼着的人，没有盼着的生活，有时候会索然无味，提不起劲做个什么事。这“提不起劲”就好像杯子里的茶垢，是会一层层积上去的。最初可以装作没有看到，慢慢地它就明显得让你再也无法回避。

交际应酬减至最少

这个时候，就要背个行囊离开家里，去写一些什么，接个难一点的任务，挑战自己，让自己有一些生气活力。有时候去到一个有阳光、有风的地方，发现自己还可以，没有藏在家中霉坏了。

会长年独居，有点像是命中注定。小的时候，我就喜欢用自己的被单，在家中一个小角落搭个小帐蓬。躲在里头，就可以避开长辈的注意和唠叨，什么样的秘密都可以得到释放。

如今可以独居，自然把交际应酬减至最少，左右邻居不过是见面打招呼，互不往来。屋外一个小庭院，闲时种种花，将自己和一间平凡单调的屋子裹在绿丛里。偶而脸书写写骗文，说自己在过着“一本好书，一杯好茶”的日子。但泡茶太麻烦了，那是有客人来才表演一下的。平常日子，马马虎虎喝开水就好了。

有一则禅宗的故事是这样说的：某人到山中寻师问禅，见山涧漂下一片菜叶，于是溯溪而上，找到一名隐居山中的禅师。禅师见了访客大吃一惊，后来才知道是自己在山涧洗菜时不慎，被一片菜叶泄露了踪迹。

不得已，请客入草庐就坐，两人畅谈良久。访客归去后，对这场山中禅谈念念不忘，隔不了几天又再回到山中寻访禅师。只见柴门虚掩，杳无人迹，原来禅师看到自己的行迹泄露，于是就迁往更深的山中去了。

我还没有那样子的清高，只是独居久了，这个中的滋味，就越嚼越有滋味。就好像吃一碗八宝冰，外头看起来平凡无奇，可是用汤匙挖下去，先有红豆，再来有玉蜀黍，再来有绿色的煎蕊，最后藏在碗底的，是一颗近似透明、味道清甜的亚答籽。

虽邋遢，但又邋遢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