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口红。”
“姑姑,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眉笔”
“姑姑,这个是什么?”
央央是近朱者赤又近墨者黑了。赤的绛红,黑的眉黛。
这个3岁的小朋友喜欢强行把一群姑姑禁锢在房间里,翻出各自的化妆包,一个一个拧开,擦在手上,看看会不会亮亮的,再嗅一嗅有没有香香的。
直觉地觉得教坏小孩,太小太爱美不好。好像太爱美长大就会变成一个用高跟鞋踩人手掌的坏女人似的。
可是喜爱一切美丽的事物都是人的天性。她也很喜欢石头和小猫咪啊。
姑姑也是很小的时候,不用人来告知,便知道关于脸是画布这一回事。
首先是红。
红是杂货铺里面两毛钱∞形的巧克力糖。
一开始要抿唇。用口水湿润嘴唇,把红色的巧克力糖抹一圈,再抿一抿。
然后是腮,大圈大圈地画。
最后再恶心地把褪色惨白的巧克力糖吃掉。
这个象征无穷的巧克力球,红的唇蓝的眼,涂出一个无穷无尽的,Mark Rothko的画。再戴上抽扭蛋得来的珍珠项链和钻石戒指棒棒糖。
姑姑从小就是这样一个俗不可耐又孤芳自赏的小孩。
朋友里面总会有第一个人做第一件大人的事,就像一群水鸭里第一只跳下水那样。她来敲我宿舍的门,“喂,我们来化妆。”
第一次用遮瑕膏的时候,肤色浓稠的膏用指腹点在眼睛下,那20年的青紫上面,拍平以后那个没有黑眼圈的脸很陌生。
镜子里面这个人是谁啊?
她终于睡饱了。
药妆店进门的开架上一定是一墙的化妆品。我常常都觉得女孩子们站在架子前面,是各自在购买各自的脸。
我们一定不是蜡黄的。是微微透出粉红的婴儿皮肤。
我们的脸是没有毛孔的。一马平川的白玉凝脂。
黄色的人可以买一条紫色的饰底乳。青色的买粉红。红色的人买蓝色。
是真的,这样叠擦出来的,本来阳气微弱又或者肝火旺盛的,都看起来五脏健康,无邪无湿。
脸色晦黯还可以买有闪粉的,在光的折射之下,太阳照常升起。
最近脸书上有很多女生上妆前后的差别视频,一个一个翻,非常好看。
她们简直是在脸上建筑五官。宽横的腮用胶带向上拉提,一下就收成尖锥。还有用不知是什么,像粘土一样的材料从眉心到鼻头,建筑一条鼻子的万里长城。
视频里的女孩子把脸上的琼楼玉宇卸下后,一脸玩味,像是很得意把人吓得一大跳。
裸素的脸不再是一个祸心,不用小心翼翼地包藏。
我 们 在 脸 上 许 愿
化妆这个礼貌在参加婚礼的时候是很实用。新娘是最有礼貌的,慎重一点的就连一对新人的母亲阿姨姐姐妹妹都很有礼貌。
偶尔会看见一些盛装出席的女孩,即便一脸颜色,你还是可以轻易看透她朴素的脸。因为那些红的紫色在她的脸上无法安置。她眨眼的时候隐隐担心眼睑上的假睫毛会不会掉下来。
她彬彬有礼且无所适从。
她怎么会不喜欢化妆呢?她不喜欢打开16色眼影盘吗?秋冬还和春夏不一样。
打开一盒眼影盘和小时候获得帆船牌36色彩色笔一样叫人欣喜若狂。
那个快乐还和妄想得到巴士检票员手上那一盘车票一样。
“可能她们比较真实吧。”
“但我们不是用我们的脸在说谎。”
“不是吗?”
“我们是在我们的脸上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