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或许，所有的爱情都是类推理故事，谁也无法预知，经过无数日常与不日常的淘洗，最后会是恐怖故事，还是繁琐的流水账。美好的糖衣大多哄哄观众，有多少“后来的我们”，是不堪的破碎的甚至重伤不治。

《Custody》（Jusqu'à la Garde）是今年的法国电影节选片之一，电影一举拿下威尼斯影展最佳导演银狮奖和未来之狮最佳首部剧情长片，是导演Xavier Legrand的第一部剧情长片，改编自导演2013年的短片《Avant Que De Tout Perdre》。

电影说了一个简单的故事，一个简单的恐怖故事。我们不知道开始的他们为什么结婚，为什么离婚，而后来又后来的他们，怎么就变成被害者与受害者的关系。然而两人关系的尽头，不是两个人的地狱，而是一家人的地狱，小孩的伤害从这个尽头开始蔓生，属于小孩的恐怖故事，正待书写。

虽说电影和短片的主角是同样的演员，也有类同的故事设定，但若说电影直接改编短片前作，或会是节奏更紧凑布局也更惊悚恐怖的爱的大逃杀，《Custody》慢火炖蒸的闷烧爱的暴力，是更深切凝视暴风雨前夕的乌云收拢，对爱的变调样态也有更细腻的细节堆叠。

社会新闻现场

一如前述，故事的架构其实不复杂，约90分钟的铺陈中，观众看到父母离婚，争夺孩子监护权；父亲争取到孩子的探视权，父亲对孩子温柔以待，孩子对父亲似乎冷漠而有所避忌，故事就是父亲来回几次探视，家人不断谨慎以待，慢慢揭露事情的真相。

这是报章社会版常见的故事，但一般从冷静的新闻简述里，很难想像细节的可怖，也难体会身在其中的惊悚。导演冷静缓慢的凝视这个家庭的分崩解离，用异常写实的视角，让观众跟着镜头看着细节缓缓延展，从不明所以到紧张屏息，仿佛亲临现场，见证了恐怖之爱的细密节奏，仿如日常报章上的社会新闻，就在你生活的现场。

电影的视角写实，不故弄玄虚，却依然保有悬念，让观众自行判断，从陌生开始，慢慢认识这个家庭的惶恐崩溃。电影开场即告诉观众，夫妻已经离婚，孩子跟着母亲，父亲想要争取监护权。一如所有旁观者一样，我们一开始依然不明所依、依然对两方有所疑虑，男主角真如孩子的证词所述，是个恐怖的父亲吗？法庭里母亲瘦削冷漠的脸，男主角壮硕亲和的表情，是不是导演企图混淆我们？我们一再皱眉，为什么法官宣读的孩子证词，都一面倒在说父亲的不是？男主说那是母亲对孩子的洗脑，真相果真如此吗？

法律企图冷静的厘清谁在说谎，但作为旁观者，我们又如何能得知，谁才是真正爱护或伤害小孩的人？爱与伤害都必需举证，大家都皱着眉头，究竟需要多少的证据，才能公平的判定，这个家庭该如何分配爱的权力？

用暴力捍卫爱

所以我们看到熟悉的结果，父亲可以隔周探视小孩，我们好像也认定，这才是最公平的结果。可是这却是更大的分崩解离，我们看着父亲从开始的温和耐心，慢慢的开始不耐焦虑，从不安到暴怒，我们开始明白，母亲在法庭上冷漠的脸，是冷静的伪装，其实现实里异常害怕。母亲与家人的小心翼翼、如临大敌，小孩极其不情愿的跟父亲相处，到后来哭着被迫道出家里地址，父亲这个恐怖情人的样子，逐渐清晰了然。

导演跟着儿子、女儿在日常里无声的紧张，不用配乐、尖叫和对白铺叠这个家庭对父亲的恐惧，电影不流一滴血，却让观众更紧张，更真实的看着恐惧渗入日常，吃饭紧张、睡觉紧张、开派对紧张，一边如常生活，一边紧张，连提及父亲，他们也只用那个人称之，一直到后半部的逐步爆发，我们也慢慢恍然，那个人，不仅让人紧张，还让人恐惧。

演员出身的导演或对表演有优异的把握，不用非黑即白的视角描绘父亲，他仅是一个失败者，看着亲近的人越远离自己，越想用力抓住，却自私的只想获得尊重，也愚昧的把暴力挥向最亲近的人，他能掌控的越少，暴力的表述就越激烈。父亲最后把孩子母亲逼向死路，用最极端的方式求爱／求助，那是对自己失败的放纵，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他人，一边希望家人不要离他而去，一边用子弹把爱打得穿膛破肚。

这是家庭伦理电影，也是恐怖惊悚电影。我们熟悉的日常，暗藏这么多对爱的曲解、对失败的无能为力，而这些种种，就在孩子生活里，每个人的生活里，如常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