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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5/2019
【雾都寻梦】石欣颖/起义
作者: 石欣颖

图/石欣颖

“对不起,这里禁止通行。”

一种“人间悲喜与我何干”的复读机式口吻。想必是几天下来重复了这句话无数次,女警眉目冷硬,面无表情。眼前齐刷刷挡着一列警员,我愣了3秒,转头望身后——瞬时更懵了。

本应车马川行的大桥被帐篷、雨盖棚子、流动房车占据,路面满是彩色粉笔涂鸦,两旁人行道的临时护栏也未能幸免。

上至80老叟下至3岁小儿,桥上处处是示威者。一群年轻男女高呼口号来回步操,队伍最前排合力撑起“Rebel For Life(为生命反抗)”的绿色横幅。鼓乐齐鸣,热血沸腾到令人咋舌。

时值复活节假期,抗议团体Extinction Rebellion 的示威活动持续了一周。滑铁卢大桥作为连接泰晤士河两岸的要道,被示威者们安营扎寨占据,交通全面瘫痪。我接连几天蜗居寝室复习期末考,难得外出和友人见面, 竟一起受困现场。

“那我们怎么到对面去?” 我咬牙切齿保持微笑,心想:从人行道一路摩肩接踵终于挨到桥尾,你现在又不让通行?

面瘫女警说:“翻过护栏去右边,走地下通道。”我顿觉一股躁意直冲天灵盖,忍无可忍朝她翻了个大白眼,拉着友人转身就走。

护栏高过腰际,只能手脚并用艰辛翻越。外在仪态无暇兼顾,内心同时疯狂吐槽一万遍:什么全球暖化、物种灭绝、政策不公,关我什么事啊!那一刻,所有优雅宽容都崩裂,沦落为曾几何时、纸上谈兵而已。

或许这世界本就矛盾无数,我也就是个矛盾组合体,凡俗平庸至极。前几个月的专栏里我好几次赞许伦敦社会的多元平等、和平发声的基本人权,但很显然,在被扰乱的日常生活面前,我也只是个贪于安逸的俗人。

当原先能搭上公车呼啸川行、徒步也不过5分钟的路程,变成要历尽辗转绕道30分钟的远路, 物种灭绝乃至这个星球的存亡,我确实都懒得关心了。

后来听到消息,周末一过,警方就把拒绝撤营的示威者都带上警车,遣离现场了。但英国政府也在不久后,宣布应允这场示威的部分诉求。

任何一场不被旁观路人所看好甚至被嗤之以鼻的人民起义,都有上达天听甚至真正成功的可能——这确实算是伦敦的魅力之一吧。他们为心中认定的正义和权益奋起反抗,我们为反抗的短暂代价而怨气冲天,最终结果反倒是他们的坚持造福了大家。

无用的好人

静下心反思后我只能默认:未遭波及时能够袖手旁观信口夸赞,受影响时却做不到换位思考,自己更趋近于“无用的好人”。

正是贴满地铁站的示威宣传海报上写的那一句:“Good people that do nothing”。

此前其实也经历过好几次不同类型、对生活影响程度不一的示威。地铁和公车司机的集体罢工是家常便饭了,最切身体会的还是去年初席卷全英国的大学教职员罢工。

为了抗议退休金计划改革,教授和导师们都频繁罢课。课程被整得乱七八糟,不少章节被七零八落糊涂带过。那时欧洲法的导师提前告知我们她要到示威前线去,说的那番话我至今难忘。

“如果我去示威不教课,就拿不到工资。我现在连下个月的房租都已经凑不齐。我们导师的待遇不如教授,是真的赌上自己的生活去争取后半生的公平。因为我们迫切需要它。”

导师眼里的坦然和愤怒、悲凉和希望,让我恍然:每一场起义,都是不遗余力的挣扎。

那些时刻我仿佛都因为理解了听懂了,而感觉自己靠得近。却又因为始终置身事外,一转念就能发现自己其实离得有多远。

人间的绝望和美好,既相通也不相通。

图/石欣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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