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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6/2019
青青草坪/紫石
作者: 紫石

我喜欢草坪。小时候巷口一户人家,藩篱里有片绿茵的天鹅绒草坪叫我迷恋。每次上学步行经过都想攀墙越篱,想像躺在绿色毛毯上,仰望空中棉花云朵,变幻无穷。

年少轻狂,向往三毛浪迹天涯,海阔天空。高中毕业离开家乡,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生活。寄居亲戚篱下、租间斗室、与人合租一屋,搬了好几处,似个游牧民族。至于浪迹天涯,似乎遥不可及。偶然观赏一部越南战争影片,炮火连天里,女主角双眸落寞对着身边男人说:我只祈求能安心做做饭,于院子种种花,就这么难吗?男人无语。

那一刻我仿佛窥探心中奢求……

后来于城南租下的小小排屋前,种一丛香兰叶、几株向日葵。于门前停车处旁边百多平方呎之地,铺上从老厝锄来的天鹅绒草,再于门边摆个秋千。纵然只有方寸的绿茵,但我知道,那一刻的心是踏实的。那些日子,伴随于草坪匍匐学步的孩子、或拔除杂草,也算写意。身心的疲惫、生活的琐碎,遁着香兰幽幽气息随风而去。偶尔闲坐秋千,向日葵绽开灿烂笑容,唤来了蜜蜂蝴蝶,唤回童年记忆。

也许热爱天鹅绒草坪的心在孩童时期已悄悄萌芽,然而草坪筑成憧憬大概启蒙于很久很久以前的某日……

记得那个早晨,刚下肚的乌咖啡振奋精神。乍见父亲在院子里大刀阔斧,挥开锄头将野草赶尽杀绝;狗牙根、牛筋草、雀稗、长柄菊、白珠仔草……连根带茎被锄起,无一幸免。断肢斩首,体无完肤混乱的茎叶根,支离破碎参杂于沙土中被堆成丘。锄累了,搁下锄头。粗壮的胳膊交叠搁在竖立的锄头棍末,托着下巴喘气。三不五时,伸支胳膊往身后腰椎,有一下没一下的锤着。汗水自他微秃的额头,及些许灰白的两鬓悄悄滑落,仿佛时间一滴一滴,没入翻松的泥里,消失。他掀起衣角抹去脸上的汗,眉头锁紧,额上皱纹透露的尽是岁月的痕迹。

野草除尽,院子里豁然开阔。沙土混合野草青涩的气味浓烈,笼罩在黑色土壤上空,挥之不去。扎根渠旁的半枝莲,似乎也遭了锄头的摧残。枝叶花朵参杂散乱,红橙黄绿犹在,却不复昔日娇媚。倒是墙角的千日红百日草仍然挺拔。盛开的花卉,万紫千红,摇曳在阳光明媚的风里,欣喜躲过截肢之劫。

日头趁父亲埋头附身落力锄地的时候,悄无声息,从后院爬上蔚蓝的天空,游荡行云之间。

午膳时刻,厨房传来母亲的呼唤:“来吃糜咯!”

父亲方放下手上粗活,往屋里歇去。

向晚,种草活动开始,一场与橘红落日的竞争游戏展开了。我们几个小瓜依照指示,七手八脚,分头忙着。两大箱的天鹅绒草被截成小樽小樽的,依序并排,赶在穹苍落幕之前,一一的被栽进松软的土壤里。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浇水,就是拔除野草。浇水容易,拔除野草则有些棘手。野草除不尽,春风吹又生,句句属实。野草这东西不好惹,总在你不留意时,老不客气的,在空旷锄松的土面冒出。且,其繁殖的节奏远比天鹅绒草快上好几拍,仿佛心中分秒涌现的杂念,一念紧接一念,此起彼落,永无止息。

如今拔除野草的活儿依旧延续在我目前居住的院子里,成了清晨的作息。

铲除野草也是学问

铲除野草也算是一门学问;初下种的天鹅绒草显得萎黄不浓密。此时野草极易出现并绿得显眼。尤其是窄叶杂草类,其细胞结构与天鹅绒草差不多,长势是压倒性的。不仅会和现有草坪抢夺养分,而且会将地盘占为己有。野草的生命力特强,清除起来需彻底;用铲子或园艺剪刀,逐株逐株连根挖起,然后于挖出的坑补些泥填平。

说实在的,花钱雇佣商业的草坪护理未必有效,而应用一般农药则会杀害现有的草坪,确实难搞。其实最经济且实用的家用方法,就是日复一日,拔除野草,不给野草生长的机会和空间。好比古希腊神话里的薛西弗斯,日复一日,一再的把重复滚下山的巨石推回上山。看似一股傻劲,其实生活规律,不也是朝朝暮暮,遁着地球运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其实拔除野草也如同修身养性;放缓生活步伐,心平气和,还须勤恳、耐性和毅力。好比日常的生活起居,除了毅力和坚持,还是一个勤字绝无捷径可言。我想佛陀弟子周利槃特不断地重虑缘真,最终证得了阿罗汉,印证了一刹那之念相应之定慧,终究是不轻易言弃。

我家院子后方的印裔邻居也种有天鹅绒草坪。然而几次种植,都错把野草养得肥壮。绿嫩的野草倒适合放牧,也许风吹草低还可见牛羊。另几户邻居亦然,他们最终宣告放逐草坪,任其自然。我在想,任凭野草占居自家院子,丝毫不牵萦于心,何尝不是一种豁达、何尝不是修行的另一个境界。

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年少时,父亲骤然离去,父爱的呵护从此缺席。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几十年过去了。然而每每望着绿意盎然的草坪,儿时和父亲一起种草的画面不断重影。似乎后来我落户之处都会种上天鹅绒草,莫非生命已托付于青青草坪,不离不弃。

最近弟弟有重建老厝的打算,我期盼新厝落成,院子继续铺上天鹅绒草,铺上那曾经被呵护过的童真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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