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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7/2019
【我的人间观察报告】你看到吗?/魏雪仪
作者: 魏雪仪

很不可思议,你也这样觉得吗?当艺术家们把一样东西造得很大很大,或者很小很小。当事物不再是它平常的大小,人好像会突然醒来,用新的眼光去观看眼前的事物。

约翰.伯格说过,“我们注视的从来不只是事物本身;我们注视的永远是事物与我们之间的关系。”

那似乎解释了我关于“为什么佛像总是非常非常高大”的疑问。是因为信仰的人要为他们抬头仰望的角度形塑具象的依归,这样才有一个可以臣服和倚靠的对象吗?

你知道吗?世界上有一个这样的城市,在印度西北部,叫昌迪加尔。二战之后印巴分治,原来的首府拉合尔归属巴基斯坦。当时的旁遮普邦需要重建一个新首府,而总理尼赫鲁梦想要有一个与英殖民切割、象征民主新印度的城市,便开始寻找建筑师。

几经曲折,最后由法国自由主义大师柯比意(Le Corbusier)负责这个乌托邦的城市计划。由一个瑞士籍法国人来建造一个印度的城市这件事让我感到非常吊诡。整个城市像一个巨大的一格一格的方形华夫饼,它既不英国也不印度更不法国。市区名字从1数到47。我们住在42的小旅馆里,散步到17吃午餐,再走到1去参观行政大楼。只要你会数数,你就不会迷路。

印度的街道常常是非常满的。大小餐厅,路边经营打字事业的打字人,踩原地脚踏车发电磨刀的工匠,突然就男厕,街边洗澡消暑的男孩,卖茉莉花圈的女人。走在一条印度的街上,我的感官常常忙碌到无法应付。

张开的手握不住武器

但走在昌迪加尔清洁宽阔的街道上,我感到一种新奇的工整的无聊。我们滞留了两天,因为参观行政区域是需要申请的,印度的官僚在这里还是印度的官僚。

那时柯比意对“张开的手”这个意象非常着迷,他想要建筑一座张开的手纪念碑,因为张开的手握不住武器,是和平与和解,自由地给予和接受。

为了筹建这只手,柯比意游说尼赫鲁,又试图通过关系希望法国捐赠纪念碑予印度,可惜皆不成功。我想那应该是二战之后百废待兴,建造一个很大的手掌似乎就变得很次要了。一直到柯临死前,对这个未完成的纪念碑依旧遗憾牵挂。后来张开的手终于得以实现,但那已经是柯离世20年后的事了。

荷枪的警卫和行政人员非常不情愿地把我们领到纪念碑前,这个手掌好大,大概有十几层楼高吧。背对着喜马拉雅山麓,手掌会随风而转。逆光的时候瞇眼往上看,圆润线条的手掌更像一只天空的飞鸟。

我对这只手掌深深着迷。

6月我在曼谷拥抱溽暑,住在繁华的暹罗商圈中心。这个商圈的购物商场大概比人的毛孔还密集,我们在那里走来走去,吃,喝,买再吃再喝再买。一遍一遍经过夹在巨大的资本野兽之间的BACC曼谷艺术与文化中心(Bangkok Art & Culture Centre)。

BACC不是不经努力就存在的。这栋志在推广,孕育本土艺术,同时引进国外艺术作品交流的中心一度因为经费不足,面临断水和缩短开放时间的窘境。

负责人在面对断水危机的时候发文:水务局今天断水,请大家在那之前快去上厕所哦!

我深深感觉到BACC之于曼谷有多重要,像一个柔软年轻的空格一样的存在。

BACC门口有两位6公尺高,纯白可爱的小男孩塑像。每次经过都忍不住望向他手指的方向。你到底要指什么给人看?

那天晚上香港警察暴力镇压反送中游行的人民,因为克什米尔也曾经发生过橡皮子弹射进孩子眼睛的事件,这个重演的影像像鬼魅一样抓住我。回酒店的路上BACC门口的小男孩还是站在那里,手指的方向越过了夜里发光的空中轻轨。

后记:

后来我才知道,小男孩名字叫天天。是香港艺术家荣念曾的创作。天天的名字出于毛泽东对小孩的勉词:天天向上。有人问荣为什么是小孩?“因为小孩心思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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