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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7/2019
刘存全/没有名字的人
作者: 刘存全

在新加坡当社会组记者的时候,每篇报道无论多小,都会写上所有参与报道的记者名字,而记者们都异常在意有份参与的报道是否有放上自己的名字。仿佛所写的新闻稿是自己的一部分。

开始在星洲日报工作后,见到全国版大部分的新闻都没有记者署名,有些冲击,一篇篇的新闻好像没人认领的小孩。同事说,一般上独家或特别报道才会署名。但对他而言,这似乎是一种动力来源,鞭策自己去书写、去挖掘独家报道。

署名有什么作用?我最直观的感受是会被读者认出,或是文章被熟人阅读。记得在新加坡报道新闻的时候,有朋友天天看报纸,每天都找到我写的新闻,从邻里冲突到野猪袭人的新闻,每次见面都要被诘问文中缺漏的细节:到底邻居为何发怒?到底野猪下场如何?

来到副刊工作之后,朋友还是每天看报纸,也看我写的文章,从娘惹鸡腿到香港社运的人物专访,不断地给意见、回馈。我渐渐感觉到,书写新闻并不是一个机械性的文字工作,我在为一群读者书写和报道,而这是一群有面孔、有思考、有批判能力的人。

或者说,我是在为这片土地上我所熟悉的亲人朋友们写作,告诉他们这片土地上值得被关注的故事。这也成了一种制约:我感觉到亲人朋友们的注视,一双双眼睛看着我是不是怠惰了,是不是违背了自己的信念,是不是花言巧语尽说些讨喜的话了?换句话说,我不是在一个真空状态写稿,而是在重重的社会关系中,针对社会议题书写。

因为有名字,才得以与我的读者建立一贯的关系。许多新闻平台的“小编”没有名字,所以得以隐形发言。隐形后,小编得以脱离自己的社会关系,建立新身分。隐形的他或她没有制约,读者对他也没有记忆。所以,任何人丢掉了名字都可以成为“小黄编”,因为丢掉名字,我们剩下赤裸裸的欲望也不会对自己感到羞愧。

没有名字的人不会有立场和原则,因为不只是自己失忆,连读者也失忆——没有人会记得你过去说过什么,也没有人发现昨日的你和今日的你有多大的矛盾。对于没有名字的人,我们无从要求、无法规范,我们只能很笼统地要求某平台应该改进,却发现多年后没有半点进步。

曾经听一位记者同行分享,原本被上司要求翻译一篇新闻稿,但是她却把原文内没有交待的背景与脉络,自发地处理,加进文中。对于新闻室来说,这或许是“多余”的行为,上司没有要求,这人为何自讨苦吃?我认为这个“多余”的举动体现了一个记者将自己的文字视为自我思想与个性的延伸。那些新闻不只是赚钱的稿,更是“我”的一部分,因此即使没有来自外在的规范,我也得要求“我”的精进。

这仿佛是马克思所说的异化:工厂里的工人,制作的商品不归属于他。新闻室里的记者,制作的新闻是属于自己的吗?我们要怎样把名字还给每一篇报道,不让新闻做无主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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