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初，日本发生了一宗新手母亲摔死11个月大孩子的事件，引起广大的舆论。一如既往，责怪母亲残忍的声音必然存在，但值得注意的是，同时有一群人声援这位“杀人凶手”。30岁的松下园里原本患有不孕症，经过治疗后两夫妻终于有了自己的小孩，而且是罕见的3胞胎。对于渴望孩子已久的他们而言理应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然而噩梦从孩子们诞生开始。这位新手母亲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一个人照顾3个小孩，父母无暇帮忙，丈夫好不容易请了半年的育婴假却连尿布都不知道怎么换，还在半年后理直气壮的回归职场，再度把照顾3胞胎的责任由太太一人承担。松下平均每天要喂24次奶，加上洗澡、安抚哭闹等，她一天的睡眠时间只有大约1个小时。她求助无门，终于在小孩们11个月大时，把最难搞的次子摔死了，被判刑3年6个月。

弑子的母亲

日剧《坡道上的家》（坂の途中の家）改编自角田光代的同名小说，诉说着类似上述案件的普遍问题。家庭主妇山咲里沙子（柴崎幸饰演）独自照顾3岁的女儿和丈夫的起居饮食。她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对丈夫顺从，对女儿极尽耐性。在不断被丈夫、女儿、家婆、母亲否定的人生里，她温柔的表现出这是一个“女人”应该有的完美模样。这看起来没有什么大问题，“幸福”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直到她被法院传召当一宗案件的陪审员。

安藤水穗被控溺死了8个月大的女儿，她被传媒塑造成一位爱慕虚荣而不甘成为一位循规蹈矩的“坏母亲”。沙子在审讯过程中还结识了同为陪审员的事业女性芳贺，法务人员松下。剧集主要透过这几位女性在审讯过程中各自生活的体认和角度去审视“母亲”在社会中的困境。

里沙子原本对犯下杀子罪的安藤非常反感，但在审讯过程中她逐渐发现自己与对方有很多经历上的相似之处，而迫使她逐步正视自己作为母亲与妻子长期面对的冷暴力和压力。里沙子的丈夫看似温柔，总会重复提醒她“不要勉强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家婆也会笑脸嘻嘻地对她说“我儿子说你最近很忙，我给你准备了短时间内可以准备好的菜单，你按照食谱做给他就好了”。这些看似无严重伤害性的言语，都在累积和打击她作为母亲的信心。她和安藤在育儿期间的孤独和无助，在旁人无心的言语如“孩子不喝人奶会变笨，当母亲自然就会有奶”等等中更加雪上加霜。安藤的家婆甚至在法庭上承认自己曾鼓励儿子在外住宿，避免回家被小孩的哭闹影响而无法工作，认为照顾小孩理所当然是媳妇一个人的责任，因为“每个当母亲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包括她自己。

不配当母亲的女人，也不配做人

法务人员松下热爱自己的职业，她在丈夫同意共同分担育儿责任的前提下才决定生下小孩。然而在实际抚养的过程中，其丈夫大言不惭地说出“你不是母亲吗？我没办法兼顾工作和照顾儿子……我完全不在乎女性工作权利的事……当初我不这样说你不肯生”这些话，而她却连那句“早知道这样就不生”都不能说出口，因为这不是一位“母亲”可以说的话。丈夫甚至以“无法一起生活”来威胁松下辞掉工作，以致她在面对里沙子的崇拜时也只能无奈地说出那一句“仿佛不管你做着旁人认为多厉害的工作，只要你不配当一个母亲，也就不配做人”。

陪审员之一的芳贺是杂志社总编，对外宣称自己享受事业与二人世界的婚姻生活，实际上却长期被不孕症所困扰。她非常渴望有小孩而不得，以致对所有“不尽责”的母亲都有很强烈的敌视，尤其是安藤。审讯过程中，她总是强调“当一个母亲有那么一刻放弃保护孩子，她就再也没有资格当母亲”。

剧中多次出现“当母亲的资格”的讨论，但为何一个女人必然要有当母亲的“资格”？而这个“资格”由谁定义？更重要的是，剧中没有人提过“当父亲的资格”。

父亲的资格？

几个月前我的好友初为人母，她对于旁人称赞她丈夫体贴一事不以为然，甚至反感。“为什么女人照顾小孩是天经地义的而男人照顾小孩就要被捧上天说成绝世好男人？”这句话完美地揭穿了社会男尊女卑始终无法被打破的真相，所谓的“男女平等”在21世纪的今天仍有非常大的努力空间，这个现象也并不只限于东方社会。在俄罗斯，每年都有数十位女性因为杀害了自己的小孩而被控上法庭。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活在一个不再有人强调“当母亲的资格”的社会？在问对方有没有资格当母亲前，应该先问问自己有没有同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