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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019
【我的人间观察报告】箴言的香气/魏雪仪
作者: 魏雪仪

十几岁的时候,我把爸爸国外带回来的迷你香水据为己有。刚刚长成还未定型的蛞蝓想攀附在某些东西上,让东西来定义我的形状,一盒名牌香水就刚刚好是宿主。

长方形的潘多拉盒子推开来,里面嵌着6瓶香水。方形打着蝴蝶结透明粉红的,有青柠和玫瑰的味道,一开始闻起来像善良的少女,像小鸟会帮她叠被子的仙度瑞拉。后味就慢慢变成仙度瑞拉的两个姐姐。正中间金色泪珠型那款,法文唤我爱,中文叫真我。瓶颈上捆着一大串的项圈,是埃及女王呢?还是泰缅边界的长颈族?

最记得一瓶干涸的血色一样的,就叫毒药。虽然她已经说明了自己是毒药,但我的好奇心还是奴役了我。我一直记得瓶盖一拧开的时候,那股浓烈辛辣的气味,已经不能用香来形容了。是有多坏的女孩,才能擦这款香水?不够坏的女孩擦起来都像虚张声势,狐假虎威。够坏了擦上这个毒药,就真真正正地坏掉了。

工作后我又拥有了正装的泰缅长颈族。我其实不太喜欢香水在身上太久,但我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要喜欢香水的。不是说玛丽她穿香奈儿5号睡觉,不是说女生都该有属于自己的味道?直到有一晚和朋友去吃晚餐,一上车他就不住地打喷嚏,一直打到落车为止。你知道当大家在一个密闭的空间,突然有人擦了香水进来,整个空间就会充满她的气味。我为自己的无礼霸道感到非常抱歉,自己以为是项炼的,却箍在别人的颈项上了,怎么能这样一厢情愿让别人沾染我?

自由是怎样的气味

泰缅长颈族就这样被搁置了,偶尔洒在衣服橱柜上。她成分里注明清晨摘采的茉莉醇香,我在早上七八点钟的公园茉莉灌木丛那也闻到了。未经提炼幽幽的花香是很善解人意的,你不低头下去她便不存在。

Shah说如果在没有花的地方却闻见了花香,不要回头看。林说对,还要大声咒骂。那是因为刚死去的人在葬礼上染上了人们吊唁的花香,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了,喜欢跟着活人兜转,身上的香气露出死亡的端倪。

但我也喜欢做鬼魂的事,把开到荼蘼的茉莉摘下来,几乎是轻轻一捻就散落到手心,搓揉生热后满手的茉莉香气,趁人不察把她们都塞到运动内衣里面。

跑完步回到家,在全身都是汗酸味的时候脱下衣服,茉莉花瓣还是笑吟吟地兀自芬芳。

这个习惯是玛赞的外婆交予我的。1984年,伊斯兰革命之后,在政教合一后的伊朗适应不良的14岁少女玛赞被父母送到了奥地利生活。她在她后来的漫画《我在伊朗长大》里画的分离前的那一夜,外婆来和她一起过夜。

虽然大人们都故作轻松地说不久就也会到奥地利去,但少女隐隐清澈地知晓,她即将独自一人在他方生活了。

外婆每天清晨都会把茉莉花放在胸罩里面,脱下衣服的时候花瓣从她身上掉落,满身香气。外婆把她搂在怀里说:

“听我说,我不想唠叨,但让我给你一些建议,会对你有帮助的。”

“拥有保有你的尊严,永远真诚地对待你自己。”

外婆胸脯上的茉莉香气后来变成了玛赞一生的箴言。

那对于香港街头上的抗争的人们,自由是什么样的气味呢?是两百万人在溽夏皮肤上分泌的汗味,口腔里血液的铁腥味还是眼角泌盐的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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