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二〇一九年八月二日

时间：晚上八时十五分

地点：星洲日报八打灵再也总社

决审委员：胡金伦（简称“胡”）

    韩丽珠（简称“韩”）

                  张贵兴（简称“张”）

会议记录：本刊记者 白慧琪

（本文续自二〇一九年八月二十七日【文艺春秋】——）

第二轮讨论与投票

韩：我真的没有读过《人鱼纪》，如果《红海》的风格、意念和它很类似会是一个问题，但因为我没读过，所以没办法判断。

胡：我没有办法判断《红海》的作者到底有没看过《人鱼纪》。但是里面意象太像，包括女性、人鱼，女主角和母亲的关系，它的优点是用初经、初潮、落红的部分，会比李维菁的有更多优点。

张：我不晓得模仿的程度有多少，我虽然没有看过李维菁，却觉得《红海》写人鱼跟漫画很像。后面的暗黑系动漫，漫画里面写人跟鱼的关系，模模糊糊很神秘，没讲得很清楚，但是那种少女漫画常常会出现类似的题材。

刚刚丽珠说，他问了两个问题，第三页说“阿良，如果有人梦见自己没有脚，那是什么意思”，他说“那个人想要走”，到后来第七页他有回应这个问题，“俞静人，你知道如果一个人梦见自己有鱼尾，那是什么意思吗”，“那个人深深爱着你”，老实说我不是很了解之间有什么关系。

韩：这篇小说有个特点，你不能用理性去进入这个小说的世界。他经营了一个小说的逻辑，文字、意象很紧密，进入那个意象就能跟着去，不能就没办法了。

张：就是它的意象打动我，让我看了好几遍，最后它写“把脚变成尾巴，或许不为封闭双腿，而是子宫，不要再承受男性权威的注射”，还有“在宏伟红海的中间，竟无风也无声，她遥望自己的迦南地，跨过大片海洋，生下了自己”，其中有些灵光乍现的感觉，我觉得蛮好，所以我一直犹豫要不要选这篇。

胡：回应丽珠讲的，所谓的衣服其实有点像是保护，因为人鱼本来就是裸体。她用衣服，其实讲母亲如何保护女儿，但这种保护其实是一种伤害，每一针每一针地缝，其实就是封闭她。

韩：我想问金伦，这篇的主角有很深的内疚感，她不喜欢自己的身体，《人鱼纪》也有吗？

胡：《人鱼纪》其实有一点，主要是讲女性自我成长、自我探索的部分。不过这样讨论下来，〈普度玛央〉的缺点比较少，四平八稳没什么缺点，也可能没什么优点。

评审进行第二轮投票，第一名得3分，第二名2分，第三名1分，取总分最高者为首奖，第二高为评审奖。

〈魇〉2分（胡1分、韩1分）

〈暗墙〉1分（张1分）

〈Chelsea Blue〉6分（胡3分、韩3分）

〈消逝的族谱〉4分（张2分、韩2分）

〈普度玛央〉5分（张3分、胡2分）

第三轮讨论

胡：贵兴没有选〈Chelsea Blue〉。

张：我之所以没选，是因为他用了很多英文字，第一个感觉就不是很喜欢。第一句就是Do you know Chelsea Blue，可能这是我个人的偏见。他中间还有很多品牌，不晓得写这种到底……

胡：对，Bata、Adidas。不过这反映了时代改变。

张：我知道年轻人都喜欢这种东西。

韩：〈Chelsea Blue〉是我心目中的第一名。〈普度玛央〉我看不到它的好处，不过拿第二名，我不会坚持。

胡：我不反对。

张：〈消逝的族谱〉的文字最好。

胡：但是〈消逝的族谱〉的缺点比〈普度玛央〉多。

张：还是再看看你们的〈Chelsea Blue〉有什么缺点？他最大的缺点是弟弟的死亡完全没有交代，还提到林正英的僵尸电影。

胡：这是一个很好玩的意象。当然他也没有说他的父亲就是僵尸，僵尸就是行尸走肉。

韩：我也想找到弟弟的死因，可是我觉得他可能是故意不交代的。这是在回应最初双胞胎中有一个是要死的，本来死的是他自己，后来有奇迹，黑猫经过他就复活，但是他爸爸就一直很想打发他，要他离开去工作。可就算这个主角离开，他的弟弟也没办法活下来，没办法完美。“没办法完美”是这小说很重要的部分，也是小说一直围绕的气氛。我也疑惑弟弟的死为什么没有好好交代，可我想到他可能是故意不交代以留下遗憾，这样我就不觉得是很大的缺点了。

张：那题目“Chelsea Blue”代表什么？

韩：Chelsea是黑猫的名字。

胡：他其实有尝试分开，Chelsea是非常有名的伦敦足球俱乐部，球队衣服刚好是Blue，就合在一起。小说里讲到两个人不同的命运，弟弟本来应该是成功者，但是没有成功，后来走了；哥哥本来失败的，又成功活下来，两个人的命运颠倒了。可能真像丽珠讲的，作者故意不交代弟弟自杀的原因，这个缺憾可能就是作者的埋伏。

而〈普度玛央〉没办法说服我给它首奖，虽然它的缺点最少。

韩：我看小说会觉得没有缺点的小说不一定是好的。有的小说有缺点，但是如果很鲜明，我会原谅他。我不反对〈普度玛央〉得奖，因为他是讲马来西亚的文化，可能里面有一些文化的特殊性是我没办法感受到的，所以我不反对它得奖。它确实在讲一个很普遍的情况，“反映现实”这点它拿了分。

胡：作者不像〈魇〉用很雕琢的文字，很浓很重的意象去描述族群关系，而是直白地说出华人和印度人的族群关系，某部分还带出性别问题，如印度女性的地位，这部分小说虽然没有特别提到，但是有隐喻。

韩：〈普度玛央〉里面有个细节我很喜欢：两个小女孩的青春期，印度女生戴维讲到“那个”来了后会开很大的party，所有人便会知道她长大了，但是这个华裔女主角很害羞，并不想要别人都知道。它反映出两个文化中的女性对自己身体的差异感。戴维其实很高兴长大，她有初经，另一个华人却不想让人知道，这点我觉得很有趣。

胡：所以我们最后要决定一个首奖，一个评审奖，还是两个评审奖？还是要重新投票？

韩：可以一个首奖、一个评审奖。

张：Ok啦，就给你们选的〈Chelsea Blue〉首奖。

胡：我给〈Chelsea Blue〉首奖是因为他的优点比〈普度玛央〉多，而且实验性比较高。〈普度玛央〉胜在四平八稳，没什么缺点，而且写得平易近人，感情非常动人。

评审最终决定〈Chelsea Blue〉得首奖、〈普度玛央〉得小说评审奖。〈魇〉、〈消逝的族谱〉、〈红海〉则推荐发表。

评审建議

胡：参赛者勇气可嘉，大家选择写大历史，尤其牵涉到马来西亚的种族、族群。但是要怎么把好的历史题材写进小说是最大的难题，却也是最好挑战的。

张：短篇才一万字，尽量把要表现的东西范围缩小，集中写就可以了，否则会太累赘、膨胀，让人不知所云。通常伟大的文学作品都有它的缺点。这里面有几个作者，像是〈消逝的族谱〉、〈红海〉和〈暗墙〉都可以继续写下去，满有潜力。

韩：十篇当中有七篇我都很喜欢，但是这是一个奖，需要比较。参加比赛要尽力，却不能太在意比赛的结果。毕竟每个人对比赛都有想像，那种想像和每个人创作要达成的结果并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