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霾又来了，它不像风，不是生的现象，它是死的遗物。死掉的一棵树，死掉的一棵一棵一棵成一片森林，和森林豢养的人和动物。

烟霾严重的日子你抬头看天空，会分不清太阳是升起了还是要掉下去。从阳台看出去会看不见山间的那条公路，低头看手机又会看见太多不忍多看的事而我的手机屏幕还不防水。

比如在地铁闸门外哭求警察让他进去为伤者急救的救伤人员，“你让我进去吧，我卸下装备好不好？你拉我啦！求你让我救他！”

比如因为父母不同意他上街截断金援已经整个月没有好好吃一餐的少年。

比如印度政府修宪取消印控克什米尔自治区的地位后，那位告诉我他会一直留在克什米尔，会告诉每一个外来者他们正经历着什么，不会忘记也不会妥协的阿哈默，他还没有在“一切安好吗？”的后面回答“一切安好，Myfriend。”

而我又在新闻里读到那些不妥协的人被电击，警察到他们的厨房在他们面前打开了米袋把农药掺进去，随意杀死他们后院的牲畜。

不乖？不乖就没饭吃。

怎么会安好呢？

当政治从地图上撕裂人们，画一条南北韩三八线，再一条印巴控制线，再建一堵东西德的墙时，政治也从里面把一个人撕碎。

那个父母反对上街示威的少年，他要怎样在家吃一顿饭呢？

若阿哈默仍然安好，他又要怎样走在满是军警藩篱的街上而不感觉屈辱愤怒呢？

我坐在家里明明毫发无伤，但觉得有些萎靡。

我想起多年前我在乔治市看过的一个作品，是一个全身满布荆棘的人蜷缩着，上方悬挂着一颗灯泡。灯光摇曳的时候人身上的荆棘就一直在光影下变换模样。

有些人躺下都觉得背部有刺了。

我需要一些善意。幸好我信仰小孩，动物和山。

打开电脑里面存放侄女央央两岁的视频。好像时值元宵，我问她要去bobok（冲凉）吗？

“好哇！”她说。她牵着我的手往浴室方向走，妈妈笑：你明明才刚bok了。突然外面传来鞭炮声，一团肉肉就埋在我的腿上。

“怕怕。”她从我的膝盖抬起头来说。

不想他们那么快高长大

有时几个月没见，当她拿着玩具跑向你的时候，她就一屁股坐满你的怀抱，教你这个玩具怎么玩。好像每个大人的怀抱都刚刚好装满她一样。生病了她坐在你的腿上，像一只无精打采的小动物，要你的手很紧很紧抱着她。看电视看着看着手松开了，她又把你拉紧，皱着脸回头嘱咐：“姑姑啊，你要抱好好来。”

看到街边的小狗小猫小朋友时，她常常会心急地问，小狗的妈妈呢？小狗的爸爸呢？小狗的公公呢？小狗的婆婆呢？

好像全世界都要和她一样，她才会安心满意。

小朋友长得好快，他们像树一样生长。

有一次假期和婆婆分开，视讯的时候，她想念她的好朋友婆婆，小狗的眼睛和嘴角都垂下来，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她突然用手把整张脸拉下来：呜呜呜，我是妖怪。

她已经不是一伤心就哇哇大哭的小朋友了。

我有点不想他们那么快高长大的。但他们好像一下雨就会长高一些。

这个世界的坏蛋们可不可以懂事一点，请永远永远不要让这些毫无怀疑的小朋友从背后生出荆棘，不要把他们温软的肚腹磨出茧来。

“世界啊，你要抱好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