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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9/2019
刘惟诚.好新闻不再吸引读者?
作者: 刘惟诚

从事新闻教育多年,我最常被外界和学生问到的问题,就是什么新闻,才算得上是好新闻(good journalism)。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在新闻界里,好新闻是一个最理想的情况,即整个新闻体制和生产链,从接获线索、采访、编辑或剪接,到刊登或播出,都在理智、道德、专业和精确的新闻框架下不偏不倚地运作。另外,它还必须肩负启迪民智、纠弊肃贪和监督政府的职责,不平则鸣,以成为一只会让恶人感到害怕的看门狗(watch dog)。

这个是新闻界的最高理想,虽然我不觉得我过去在从事新闻工作时曾写过什么好新闻,但我在教导我的学生时,我都会把这套理念传授给他们,让这些未来的新闻工作者清楚知道自己的地位和职责。当然,他们能不能运用,这就不在我能控制的范围内了,因为老实说,我也并不觉得现在的新闻界和受众,能消化这么高层次的理想。别的地方不说,就说我最熟悉的大马,这里的受众很容易受耸动的新闻所吸引,而这类新闻的内容和照片往往都具备膻、色、腥的特征。

因为受众一般倾向这类型的新闻和报道方式,导致本地媒体为了迎合大众,而提供越来越多暴力、血腥和冲突的新闻,内文写法和下标方式也需要很耸动。这类新闻若框在学术理论之内,就成了好新闻的对立面,即“坏新闻”(Bad Journalism)。这种情况,在社交网络的出现之后,已变本加厉,特别是当任何人都能够创建媒体品牌的时候,整个资讯市场都无可避免地陷入恶性竞争之中,令新闻的素质管控变得更加困难,进而衍生大量的内容农场、抄袭媒体和假新闻工厂。

换句话说,现在的资讯市场,除了拥有越来越多坏新闻,还有很多偏移新闻属性的“假新闻”和“标题新闻”。这类文章除了扭曲事实、抄袭改写,往往还会配上耸动、夸张,甚至与内文不符的标题。但很可悲的,这类新闻往往在社交网络上获得的关注是最多的,更重要的是,这些关注是能够吸引网络广告商的。大马的媒体机构,就因而面对着前所未有的挑战,而在这样的氛围下,正经八百的好新闻,在一堆坏新闻的围攻下,已变得越来越难吸引受众。

当然,有些人会觉得,政治局势,也是好新闻变得越来越不受落的因素。比如新加坡实施半权威式管理,过于煽情、夸张的新闻受到新闻部严密的管控,他们牵制假新闻的力度也是本区域最高的,虽然民众会因而失去批评政府的自由,但稳定的政府却能腾出更多空间给一些(政治以外的)好新闻。至于替换政权不足两年的大马,在刚开始时确实有迹象显示,言论空间已被放宽,但因为政局混乱,令资讯市场依旧复杂,而执政者仍接受不了被媒体挑战,所以舆论的对立很激烈。

复杂的资讯市场和激烈的舆论对立,制造了打击政敌或转移焦点的假新闻与坏新闻的生存条件,而这些都会是民众闲话家常的好题材。在坏新闻越来越受到瞩目的时候,这就注定好新闻的存在空间将持续收窄,所以现在的我常常告诉学生,好新闻已变得越来越罕有,因为本地媒体似乎已开始适应了人们在这方面的偏好,进而逐渐放弃生产符合所有“好新闻”条件的高素质新闻,反之开始追求速度、吸睛,这种“赶”新闻的形态也让记者没有时间去揣摩新闻的深度。

而且更令人感到担忧的是,这似乎是一种全球趋势,因为我从本区域的新加坡、印尼、菲律宾,乃至台湾、日本、美国和英国的业界同行中听说,他们那边也开始面对坏新闻、假新闻充斥资讯市场的难题。换句话说,如何守护“好新闻”将会是全球新闻界眼下所必须面对的一项大挑战,而这个挑战的元素是很复杂的:受众习惯的改变、媒体对广告的追求、资讯管道的开放、资讯设施的便利,以及操控媒体的权威主义的复辟,因此,只着手处理其中一件,是改变不了现状的。

所以,我呼吁本区域新闻界,必须记得自己加入新闻工作的初衷,如果当中有修读新闻系后才加入的新闻工作者,也必须要回想自己曾经对“好新闻”所给予的憧憬。身为一个前新闻工作者和现任新闻教育工作者,我从来都不觉得正规的媒体应该被受众牵着鼻子走,媒体有启迪民智的功能和唤醒意识的责任,我们必须团结一致,主动地告诉他们什么才是“好新闻”,培养他们过滤假新闻、坏新闻的能力,因为我一直都相信,好新闻不是吸引不了读者,而是吸引不了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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