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在相邻住宅区看到有人种薄荷，才知道薄荷在我们这里的天气原来可以长得这么好。当邻居安娣主动剪了两种不同香气的薄荷给我试种时，我非常珍惜，把它们当作宝贝，细心照顾。只要给予充足的阳光、水和养分，它们就会长出许多侧芽，像野草一样四处蔓延开来。但种得久了植株容易老化，需要翻种。

前阵子我因一时懒惰、没留意，栽种的其中一种叶子比较狭长、气味像牙膏的薄荷已经老化得很严重，差一点就要死去，幸好还来得及救活。也许这就是人性，容易得来或随和的东西，我们常常不珍惜。好比那些容易妥协、不争取的人，我们会称赞他人好，可是却容易不在意他、不替他着想，甚至亏待他。或许因为这样，现今社会才会被我们塑造得越来越是强势者当道了。

然而，这并不绝对。比起动物，我们会思考，懂得省思，通常有权选择要怎样对待人和事，或选择要过怎样的生活。人的善于思考是老天给予我们的礼物，但是有副作用。因为思考得多未必就好、未必就对，有时候反而会让我们变得很自以为是。而且，要是想得太多，思绪间有太多的挣扎，那么，我们就再也不能像动物那样，过得很简单。

上个月某一天，我妈说老家店外来了一只猫，四脚朝天躺在门口睡觉，即使有人经过或在旁边谈天，它依然睡得很香。我妈和邻居阿嫂看到后聊了开来，说那叫无忧无虑。或许，猫因为不像人那么会思考，所以比我们更懂得享受当下。其它动物也是。

有时候，我也想要像猫一样可以自在地随处躺。尤其这一年，我常常空闲得像只猫，因而可以像猫一样四处闲晃、打发时间。还好之前有储了些猫粮。于是，我今年比往年更常去稻田和海边，以融入于只有天空、绿田、大海和沙地的单调环境里，让思想放空。稻田和海边，已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这一年，我在稻田里最常去躺的位置，是一大片田中央的田埂。我把收割后散落在田里的稻杆捡起，在田埂上铺上一层像张床。躺在这样一个稻杆床上刚开始身体会被弄得有些痒，待稻杆被身体压扁之后，就会相当舒服，而且可以闻到淡淡的稻香。经过这近一年的时间，我对稻田四周的动植物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尤其在9至10月候鸟从北方南来逗留或过境期间，田里更是热闹，偶尔会出现一些我较少看过的鸟类。

至于海边可以躺的地方，是少有人迹的填海新生地末端。自从今年初我开始前往至今，那里的一角仿佛已是我的小小空间。我把旷地上一丛丛短草之间、刚好没有草生长的沙地当做床。用较粗的沙子堆成一个枕。用手扫去旁边沙地表面上的粗沙，在细沙上写字，标记自己的领域。又在附近找来几个被阳光曝晒得亮白的贝壳，放在字旁点缀。那里有一种让我感觉宛如置身于荒野深处的寂静感，我特别喜欢。

然而，一群燕鸥自5月起在新生地的内陆沙地上繁殖以来，就不断地扩大领域。先是会狠狠驱逐飞过的栗鸢，后来，从7月起，它们还来到了我躺下的地方。只要我从海边往内陆稍微走一些，若被它们发现，它们会从远处飞来，不断地在我头上飞绕，然后突然直扑下来，同时发出“嘎”的一声，假装要攻击我。幸好我很快地找到了跟它们妥协的方式。就是一看见它们飞来，赶紧仰卧在沙地上不动，向它们示弱。而它们一看到我这样，似乎即接收到了我的无意冒犯，不展开攻击，只在空中绕飞一圈后就飞走，包容了我的存在。

有时候，躺在田埂或沙地上，思想会流得很缓。于是，天空就是天空，风就是风，飞鸟就是飞鸟。要是不自觉地睡着了，大概就会睡得像只猫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