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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2019
粿桃、外公 /香蕉炸鸡(新山)
作者: 香蕉炸鸡(新山)

潮州粿桃,又有人称板桃、桃粿,是潮州人每逢节日祭祀神明先祖,甚至是红白喜丧都不可或缺的一样传统糕点。潮州粿桃的特点在于其形状不圆不方,像一个由上至下横裁一半的峨嵋月,缓缓向上弯曲的三角形乍看形似一把匕首的锋刃。相传尖头的外表有着辟邪功用,所以潮州人总会在祭祀时将粿桃尖起的一头向外意味着驱邪避凶。记得有一次同母亲到庙里拜神,纯粹为了平衡层层叠叠的粿桃防止崩塌,便将最上头粿桃横向平摆,结果被母亲说了一顿并亲手再摆了一次,才知道这个细节。

粿桃的种类大致分为3种,有以粉色为底,包入绿豆沙甜馅的甜粿桃和以粉色外皮包入以糯米为主材料,并加上花生、虾米芹菜等调味佐料的咸粿桃;还有一种传统只在农历新年独有,以乌色粿皮包入绿豆沙甜馅的过年祭祀糕点——传统叫做鼠壳粿,或普遍称为乌粿。3种粿桃各有市场,但在马来西亚的潮州群体以糯米咸味的粿桃最广为人知,传统做法是以猪油加热葱蒜为底,可称之为“料底”,然佐以花生、虾米炒熟以后浇在预先蒸好的糯米上头,撒上潮州人喜爱用于入菜的芹菜提香,搅拌均匀后馅料便完成了。这时将馅料裹入由粘米制作的粉色外皮中,放入模印印出弯弯的三角形后再入锅蒸熟便大功告成。早期还会加入猪肉和冬菇丝使馅料整体口味更丰富,但日后随着物价上涨,如今若没有特别预定要求,一般难以在市场找到这种加料的咸粿桃了。

据说,从前在潮州几乎家家户户每逢佳节都会动手制作粿桃,镇上也有经营粿桃生意的人家。之所以对粿桃这么熟悉,则是因为我的外公便来自其中一个以制粿为业的家庭。而外公南来后也用这门手艺养活了一家大小。

外公是道地的潮州人,但儿时却常听母亲说外公是“府城”人,让当时大字还不识几个的我挺疑惑的。外公不是潮州人吗?“府城”又是什么?这些困惑直到长大后推敲才有了眉目。府城,是中国古代一个地区的中心城市。为了防卫战乱,府城多以高耸围墙绕城一周以防御外敌,久而久之也将同一地区的人口圈进了城里与城外两个生活空间,而“府城人”则泛指那些住在城内的居民。外公的祖籍原址就在当时的潮州府城内,所以被称为“府城人”。然而无论居住在城内或城外,粿桃在传统潮州人心中的地位却是久久不变的。也许,正是因为粿桃对于潮州人的重要性,才成就了外公开始糕点生意的契机。

通过母亲品尝外公的手艺

母亲说,外公一开始南来时并没有从事糕点生意。外公刚到南洋时首先投靠兄长,在乡村经营杂货店的生意,可最终由于经营不善只好关门大吉。辗转来回之后,外公才开始拾起祖传手艺,在称为新山潮州人聚集地的小汕头,也就是现今黄亚福街一带开始了潮州传统糕粿的生意。而这一做,就是一辈子。

外公在小汕头落脚,后来有了自己的店面,双层的店屋,白天在楼下做生意,晚上一家分散至楼下与阁楼两处休憩。依稀记得小时候一踏进店里就是一张由不知是铁皮还是铝皮包裹的方形大桌,是生产粿桃的桌子。母亲说,他们小时候白天就在桌子制粿、印粿,到了饭店也在桌子上用餐;夜幕低垂时分,那张桌子则成为了几位舅舅落铺的地方。由前厅再往内走可以看见小小的阁楼,是母亲小时候睡觉的地方。再往里走就是后厨,是备料、蒸锅的所在地,也是外公每日开始一日泡米、磨米、搓揉、蒸炒等备料的工作。母亲还说从前粿店左右前后住着不同籍贯、从事不同生意的邻居,但大家互相熟络,好生热闹,而且治安良好,就算营业再晚甚至彻夜不关店门也无需担心安全问题。

传统行业最忙碌的时候应该就属佳节年关将至的时分了。母亲说,从前每到逢年过节,糕粿店外都聚集着的前来买粿桃、发糕过节的人群。这时候也是母亲全家总动员的时刻,只见舅舅阿姨们有的负责馅料,有的负责蒸笼,有的负责印粿、卖粿,大家各有分工,各司其职。大家从白天忙到黑夜,前厅完成一盘又一盘的粿桃入锅,后厅忙着一锅又一锅的粿桃出炉,还没来得及等糕粿冷却,就得刷上油,用报纸包一包,再用绳子绑好送到店外等候许久的顾客手里。不仅如此,忙完生意后,还得洗刷所有厨具、收拾准备明日的生意。等到一切忙完、准备休息的时候,才发现早已夜深。几小时后,临近破晓时分,大伙儿又得重复着与前日同样的任务,周而复始。

相形从前节日、神诞的盛况,现在市场上各籍贯的糕粿选择多样,还有西式蛋糕的竞争,而且年轻一代对传统限制也比较不讲究,许多人都出于自身喜好决定祭品口味,所以粿桃、发糕等传统糕点已不再是众人祭拜时的唯一选择。当然,从前这般热闹的情景也已然不复存在。比起过节祭祀的用途,现在粿桃更多扮演家庭聚会时桌上不可或缺的一样点心糕点,或是思乡游子回乡时必定品尝的一道美食。

树梢上,花儿绽放之后总会有花落的时节。外公一直经营糕粿店直至逝世。外公去世后由舅舅继承了衣钵,继续做着糕粿的生意。多年之后,舅舅将祖店改为咖啡店经营。就在那时,母亲开始使用遗留下来的工具蒸锅等开始接续售卖潮州糕点帮补家计直到现在。如今,三代人将近一世纪过去了,母亲更多是边做生意边打发时间。从小对外公的印象十分零碎,庆幸的是,虽与外公素未谋面,但仍不时有机会通过母亲品尝外公的手艺,外公留下的粿桃陪伴着我们成长。虾米芹菜混杂一起的味道是从小到大最熟悉的香味,又粉又油的厨房是我们最熟悉的空间。加料的咸粿桃是我们家的最爱,就算平日常见常吃粿桃,但是每次见到加料粿桃时仍旧让我们欣喜不已。蒸好后的粿桃再次下锅煎至两面脆黄增添了粿桃的咸香口感,吃进嘴里更是滋味无穷。有如粿桃对潮州人的意义慢慢从祭品变成凝聚家庭的一味乡情,外公也用做了一辈子的潮州粿桃联系了三代人的记忆,而此时此刻我们仍在书写延长记忆的深度。相信终有一天味道会随年岁增长渐变,但希望记忆如文字一般,能够长久铸刻在脑海当中的某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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