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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2/2017
孙彦庄.曹雪芹,允许我“Ber叛逆-叛逆”吗(三之一)
作者: meewei

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叛逆精神,但很多都潜匿在内心深处。我pun。常感觉到叛逆因子偶尔会出来徘徊,稍微豁出去时却想到无形的禁锢,又balik到原点。在美学上,叛逆可以被诠释为创新。写散文小说时,我曾尝试以修辞的艺术,结合想像力的时空维度,用语言文字的象征性伸缩折迭,潜越正常语法及规则,获取叛逆愉悦。

当我要接下翻译《红楼梦》的任务时,我提醒自己:翻译不是创作,不能把语言引向它的禁区,毕竟那无法建造审美生存的场域,而是从源语言中译码含义,然后把信息重新编码成目标语言。我即刻联系到清末思想家严复《天言论》的其中一句:翻译要“信、达、雅”。我恍如听到他叮嘱:信,“不”悖原文、“不”偏离、“不”遗漏、“不”随意增减。但《红楼梦》是一部高度思想性和艺术性相结合的经典文学瑰宝;不允许以上的不不不不…………,就不能“不”深入了解原文。这个“不”深入了解很容易,那数个“不”,却很不容易。

和马来作家基金会Yayasan Karyawan及马来亚大学毕业生协会(中协)签合约前,我踌躇不决:可以“不”吗?当时丹斯里陈广才请助理从他的《红楼梦》书斋搬了很多书本给我,我才知晓,有很多本有关红楼梦的书可以协助我远离“不”明白,让我较能接近严复的“不不不,不!”

那些书包括:《红楼梦大辞典》、《红楼梦鉴赏辞典》、《红楼梦人物辞典》、《红楼梦人名索引》、《红楼梦名句鉴赏辞典》、《红楼梦语言词典》、《红楼梦四字格辞典》、《红楼梦佛学辞典》、《红楼梦成语辞典》、《红楼梦植物图鉴》、《红楼梦中的建筑与园林》…………等。书本都是解药,让我们可了解《红楼梦》这部百科全书内有关古代的词语典故、清朝服饰、器用、建筑、园林、饮食、医药、称谓、职官、典制、礼俗、岁时、哲理宗教以及诗词韵文等,才能翻译。我体会到鲁迅的翻译名言:“字典不离手,冷汗不离身”;于是提醒自己:不能望文生义,免得误译、讹译与拙译。

陈广才也屡屡叮咛:“《红楼梦》有曹雪芹之言外之意、味外之旨的艺术精神,不能光拣字典里现成的译法往译文里填塞;要探讨作者遣词造句的用意,以及不落窠臼的艺术手法。”因此,他也鼓励我参考他带给我的研究各种语言《红楼梦》译本论文集,从学者的评论观点来探讨《红楼梦》最适合的翻译体制、策略、翻译倾向,从完成的译作进行审美和其他方面的价值判断。其中包括:《红译艺谈————红楼梦翻译艺术研究》、《红楼译评:红楼梦翻译研究论文集》及《红楼梦管窥————英译、语言与文化》等。

此外,他也把受好评的英文全译本递给我,包括The Story of the Stone(Vol.I-III)David Hawkers(霍克思译)、(Vol.IV-V)John Minford(闵福德译),以及A Dream of Red Mansions(杨宪益、戴乃迭译)。其它语言翻译本,则包括朝鲜文、德文、法文、韩文、日文、世界语、斯洛伐克文等,需要时可以找精通某种语言的助理协助。另一本则是The Story of the Stone:A Translator's Note books by David Hawkes(《红楼梦英译笔记》,霍克思着)。此书收录了克思翻译《红楼梦》英译本过程中的部份笔记,让我在翻译过程中,体会他在众多场景方位或繁复的人物关系反覆斟酌、推敲的艰辛过程;也能了解他在处理众多缤纷的《红楼梦》人物情节时,所采用的原则。

我和许文荣及助理谢依伦感谢陈广才让我们有这些翻译案头顾问,于是在合约上签名。爸爸看到我签约的电视新闻后,马上打电话给我:

“《红楼梦》人物数百个,人物关系和辈分要弄清楚,不然单单连aku和saya都不容易分别啊!”

我听了,才领悟到以往翻译马来西亚部长和马来亚大学校长的文件,也翻译过马华文学作品,却从来没有面临aku和saya的问题。但《红楼梦》人物众多,清朝嘉庆年间姜祺统计共四百四十八人;民国初年兰上星白编了一部《红楼梦人物谱》,共收七百二十一人。徐恭时作新统计,先以庚辰本作底本,广览诸家表谱而结论是:共有九百七十五人。人物数目都不容易统计,人物关系肯定错综复杂,因此爸爸提醒我先要探讨人物关系及辈分。

我们翻看《红楼梦人物辞典》中数页:贾府的女婢包括青衣、丫鬟、使女、滕婢、灶婢……;男管家男仆包括:银库房总管、收取地租管家、收管各处房田事务的、看门守夜的、管粮仓的、打理马厩的…………

单单贾宝玉一个人的小厮就包括伴鹤、锄药、扫红、墨雨、引泉、扫花、挑云;还有双瑞、双寿…………我只能和依伦感叹:“人物繁多,希望不是每一位开口说话,aku翻译时就不需要担心该放aku或saya。”他打趣道:“老师,除了那些贴身丫鬟,hamba也希望其他的只是默默耕耘,没有闲聊,就不需要研究其辈分来决定aku或saya。”

爸爸也说:“马来文词汇比中文词汇少,不容易翻译!”

我已有心理准备:中文与马来文有“语言差异”问题,脑海中出现:文字词类,taksama!句法构造,taksama!文法,taksama!修辞格律,taksama!我知道真“alamak”极了,因此要尝试把这个任务作为一个认知过程,是使用目的语来重现由源语所激发的概念化情景;得努力从两方面:既“概念内容”和“意象”,搜索出源语(中文)和目的语(马来文),在认知上的对等=sama-sama。

于是我先探究陈广才推荐的两个英文全译本译者的翻译目标。霍克斯及闵福德采用的是“可接受性”的倾向“归化”翻译策略,让外国读者能够容易理解;杨宪益夫妇的目的则是为了传播中国的文学经典,以“忠实”作为首要原则的比较倾向“异化”翻译策略。

我一边喝三合一咖啡,一边构思:我,应该如何?Macam mana才能传播中国文化,也能让马来文读者容易了解及接受?Bagaimana二合一?

由于马来文词汇少,我们先探讨学者认为霍克斯具“归化法”的例子。一开始,我们就看到霍译本中的以“红”易“青”。《红楼梦》中无数个“红”,被他翻译成green。我们了解,汉语中的“红”主要象征喜庆、顺利、成功等较好意象,比如“红运”、“开门红”。但霍克斯他们从西方社会考量而决定以“green”取而代之。

虽然英语中的red也有喜庆的意思,如“red carpet”(红毯)、“red-letter days”(纪念日及喜庆日);但很多的red则有专横、杀戮、血腥、暴力、罪恶等消极涵义。比如夏绿蒂.勃朗特小说《简.爱》(Jane Eyre)里的“红屋”,是女主角目睹舅舅死亡及她受惩罚的地方。在此作品的认知域里,“红”与恐怖、死亡联系在一起。而霍桑的长篇小说《红字》(The Scarlet Letter)里的“红”,则象征通奸及罪恶等。因此霍克斯对于“红”,多数是:No!

我们看到贾宝玉的诗社别号“怡红公子”被霍克斯翻译成“Happy Green Boy”,他的住所“怡红院”成了:“The House ofGreen Delights”。我说:“幸好《红楼梦》故事是由女娲补天时所剩下的一块石头开始,因此又名《石头记》,不然霍译本岂可能变成《青楼梦》了。”我将霍译本递给依伦看,书名是:The Story of the Stone(《石头记》)。我们也打趣:若曹雪芹是在秦始皇时代,此书就是《黑楼梦》了,不然会被爱黑色的秦始皇“焚书坑曹雪芹”。

霍克斯的翻译法是法国埃斯卡皮(Robert Escarpit)提出的“创造性叛逆”,学者认为恰当使用为解决许多文化差异上的矛盾和问题,提供了一种新的思维方向。他的译本以目的语读者为归宿,在跨文化交流中具有独特的意义;因此,我尊重他的翻译策略。

我们的是马来文译本,于是也忖量:马来人喜欢青色绿色,据说是具有回教意义;在伊斯兰教义中,绿色为尊。据学者考证,由于在中东地区生存环境恶劣,绿色植被少,而可以生长绿色的植物的环境对于当时处于农业文明的社会是生死攸关的。从这而上升到神学的角度,有绿色植被的地区被认为是神赐予的,消失是神对人的惩罚,因此绿色就有了神圣性。

那我们应该选择什么颜色?Merah?Hijau?曹雪芹,允许我们如霍克斯一样,“ber叛逆-叛逆”吗?创造性叛逆。

我在中文系指导硕士生罗晓珊研究《红楼梦》中的色彩时,两人曾经从文化符号学的理论与色彩心理学的原理,分析红色从中国民间风俗寓意到时尚指标等表征背后的心理脉络。在探讨“中国红”产生的历史原因与民族心理关系时,确定中国人将红色看成吉祥、喜庆、吉祥、欢乐、正义、胜利的象征,源自于对红色功能的信仰。据说远古有怪兽叫做“年”,后来发现“年”害怕见红和火,从此红色被民族当成可“抵挡”或“镇”住邪恶和不祥力量。

“红色”也象征着生命,具有精神和情感的价值,是中华民族的文化标识。作为一名有着深厚绘画素养的文学家,曹雪芹创作《红楼梦》时,书名有“红”,也自称该书写于“悼红轩”,景色家具服饰…………敷施红色的地方不胜枚举;红,是《红楼梦》里出现最多的标志性色彩,据统计共有“红”字六百三十次。我深信他选择红色为小说主色调,是依据自己对红色的认知、理解来表达自己特定的内心感受和某种情感宣泄。

庚辰双行夹批:“补出宝玉素喜红色”。宝玉前世是“神锳侍者”,居所是赤霞宫,说明他爱红。他与绛珠仙子有一段旷世情缘,绛珠仙子本一仙草,“绛”也是红的一种。她决意以一生的眼泪报答神锳侍者当日灌溉之恩,因此神锳侍者“下凡造历”时,他都注定和红色结下不解之缘。我相信曹雪芹通过贾宝玉喜爱红色之余,将这色彩作为衡量人事的标准。宝玉除了爱吃胭脂,书中重要情节他都穿红色衣:“二色金百蝶穿衣大红箭袖”、“银红撒花半旧大袄”、“大红金蟒狐腋箭袖”、“大红棉纱小袄儿”…………还爱枕“红香纱枕”,垂“大红纱幔”。偶遇女子他也是先打探:“那个穿红的是谁?”

我以读者角度探索曹雪芹爱用红色而背后所包含意义,从而形成或产生一种审美交流后,领会到曹雪芹通过创作主体的审美情结的联结,将“红色”挪进了文学审美领域。因此在翻译过程中,我们决定保留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红色”涵义。我坚持:这方面我不允许自己叛逆,保留Merah,把贾宝玉诗社别号翻译成:PuteraCeria Merah,把他的住所翻译成:Halaman Ceria Merah。而书名则是:

Mimpi di Mahligai Mer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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