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可以说是医院的最前线,任何紧急病症患者送到医院,必先经过急诊室医生诊断、紧急处理,再转介到有关科室或病房。
站在生死第一线,急诊室医生见惯生离死别,亦看尽人世百态,有哪些事令他们痛心?又有哪些人令他们啼笑皆非?
提及“急诊室”,也许你的脑海里会浮现出这样的画面:病床上奄奄一息、紧闭双眼的患者;医生、护士纷乱匆忙的脚步;泪流满面、心焦如焚的家属面容,还伴随着心跳检测仪传出急促的“滴滴”响声,生死就在一线间,令人肾上腺素攀升,紧张万分。
这是影视剧里常见的场景,也是急诊室专科医生每日所处的工作环境,与死神展开激烈拉锯战、与病患家属沟通、与各专科周旋,则是他们日常的工作内容。相比之下,他们的工作要比其他科室的医生更繁琐更忙碌,甚至背负著更高的法律风险。
究竟是甚么原因让他们选择站在生死第一线?
“小时候不懂事,被ER(美剧《仁心仁术》)骗了,觉得当急诊室医生很有意义。”邱千勤开玩笑道。邱千勤高中毕业后到英国深造,自此扎根,在异国他乡从医12年,如今在英国皇家利物浦大学医院担任急诊室主治医生,同时亦是深切治疗部主治医生。
“其实急诊室医生是一个很全面的专业,当初想当急诊室医生主要是想要救人,在这么多专科里只有急诊室医生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做最具决定性的选择,再给予决定性的治疗,就会看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生和死之间的距离,也许只有15分钟,这短短的15分钟是最为关键的黄金时间。
患者可能因为各种突发状况或疾病导致性命受到威胁,急诊室医生必须和时间赛跑,在引线即将烧尽之际及时拆弹。可是“炸弹”的类型太多,如何迅速做出正确的诊断和有效的处理,极其考验医生的经验。
实际上在多年前,“急诊室”并没有专科,在急诊室轮班的医生往往是经验和资历浅的“菜鸟”,功能限于将患者分门别类,再找对应的科室医生治疗,比如患者骨折就找骨科、患有心脏病就找心脏科。
“这个系统有很大的缺陷,因为你不可能24小时都要找人,也并非只有一个心脏病患,若同时有三四个心脏病患怎么办?”
因此,出于社会和体制的需求,急诊室专科应运而生。
不同于其他专科医生专精于单一领域,急诊室专科医生需涉猎各个领域,掌握每个最危急病情的急救知识,在前线抢救各种病情的患者,控制并稳定病情,为专科医生争取时间以进一步治疗。
“我们包揽最危险紧急的部份,比如耳鼻喉最紧急的状况是噎住了,肺是哮喘,脑是脑出血,我们不一定会开刀做手术,但这些紧急状况我们都会处理。”
这也意味着他们不能如其他专科医生一样可以“选择”跟本科相关的病人,只要踏入急诊室,均是他们需要接待的病患。
急诊室里的“奇葩”病人
电视剧与现实最大的区别在于,任何人都无法控制甚么时候急病,亦无法预料何时是“尖峰时刻”,所以急诊室24小时全年无休,时刻做准备。
“专科医生可以安排见病患的时间,休假时可留下一两个医生待命,但我们不能。而且他们也不可能半夜到医院医治病人,我们的工作就是抢救患者的性命,稳定病情等专科医生做后续治疗。”
邱千勤对于忙碌的工作习以为常,但唯独无法将“滥用急诊室的资源”这一现象等闲视之。
英国自二战开始推行全民医疗免费,但凡“免费”的服务总会让部份的人产生“不用白不用”的心态,因此该国的急诊室经常会出现令人啼笑皆非的“奇葩”病人。
比如手指割伤流血,乘坐救伤车到急诊室;冬季天气寒冷,街头的流浪汉走进急诊室,声称身体不适却查不出问题,把医院当旅馆住宿、洗澡和用餐。
“有的患者可能是背部或腿痛了好几个月就会跑来急诊室,希望能够治好,可是我们不是相关的专科,能帮助他们的地方很有限。
我们是需要把资源和时间留给病情严重的病人。”
英国遍地酒吧,饮酒成为他们生活、社交的一部份,因此经常有醉汉醉倒在路边,热心人士担忧他们出事,继而将他们送入急诊室的情况也不鲜见。
所以他希望公众有负责任的思维,避免加重急诊室医生的负担。
找出“陷阱”,拯救病人
尽管“滥用”医疗资源的患者不少,可是邱千勤把此类患者称之为“陷阱”,从来不敢掉以轻心,只怕有一天“狼”真的来了。
“万一酗酒者不小心喝了假酒导致昏迷不醒入院,我们惯性地认为他们是来‘找床位’而漫不经心,不给予关注,就会犯下可怕的失误,一条性命因此断送。”
“我们不是因为怕失误被告,是怕害了一条性命,不要伤害病人的福祉。”
他经常提醒菜鸟医生,急诊室专科医生的任务是要在一堆似是而非的病患里找出“陷阱”,从病例中学习。
“一个人胸口痛、冒汗又有糖尿病,99.9%是心脏病,但这并不是我的工作。我是要找出不寻常的患者,像是一个平日健康无恙的人,跑步时忽然胸口不舒服,有胃酸倒流火烧心的感觉,这才是最大的陷阱,因为这是很不正常的心脏病征兆,就得立刻安排做心电图。”
曾经有一名病患在用餐完毕后头疼作呕,于是到急诊室求医。护士认为他应是食物中毒,便把他列为可暂缓处理的病患,结果邱千勤恰好路过,察觉到该患者说不出话睁不开眼,当下心生疑虑,马上安排他做检查,发现对方原来是脑出血。
“如果那时候我状态不好,很疲惫或心不在焉而错过这名患者,他再等上三四个小时,一切就为时已晚。”
从急诊室看社会与疾病变迁
急诊室除了能看尽人生百态,亦能从“疾病”看出社会正经历着甚么样的转变。
比如以前因酗酒导致肝硬化的患者很多,但随着健康意识的提高,此类患者逐步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在家摔倒入院的独居老人越来越多。
邱千勤认为,会出现“滥用”医疗资源的问题得归咎到制度,患者太多诊所太少,原本由家庭医生负责的部份,因家庭医生人数不足,患者只能到急诊室求助,另一个问题在于现在英国社会面对人口老化的现象。
“走不动需要轮椅、物理治疗等等的人越来越多,在30至40年前,人口老化的问题没那么严重,几乎人人都在工作缴税,到急诊室看病的人很少。”
许多老人因在家里摔倒骨折,也没人照护,被送到急诊室的不在少数。还有一些老人已经痊愈出院,可是经济能力不足以应付他们到疗养院养老,只好又被送回急诊室。
“即便是自己有房子的独居老人,在痊愈后是有家归不得,因为没有人照顾,要去疗养院的话,只能卖房子。有的连房子都没有,就由政府出钱安顿。”社会老龄化,导致资源分配不均。
留或不留,都是问题
急诊室医生身为病患和专科医生的“中介”,首先任务是要正确判断出患者的病症,继而转介到对的科室,一旦诊断错误,不仅会招来专科医生的怨怼,还会耽误患者的病情。
“送错部门是很严重的失误,胸口痛可能是心脏病、气胸,若你把应该送到肺科的气胸病患分发到心脏科,就会造成悲剧。”
在转介的过程中,他们经常会遭遇到专科医生的质疑,因此需要花很多时间沟通。
“这当然也是专科医生的职责,身为科室的‘守门员’,他们也要确保病人来到对的地方。”
邱千勤坦言,病人出院或继续留医是很考验医生的判断能力,万一病人出院不久后去世,值班医生极有可能要背负法律责任,所以最安全的办法往往是让所有进入急诊室的病患留医。
“这是最安全的。可是万一有部份是不需要入院的呢?不止浪费床位,亦浪费其他医生的时间看顾病情较轻的人,延误其他病情更严重的患者。”
做一个自我保护的医生和做一个好医生之间,只有细细的一根线。不留,可能要面对患者的投诉或法律风险;留,可能会招致专科医生的责难,“进退两难”是他们的最佳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