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两则有关医疗的新闻，对于从事医疗行业的我来说有无限的感慨。第一则是好莱坞巨星安祖莲娜祖莉投书《纽约时报》，自爆因为有基因缺陷，罹患乳癌和卵巢癌的风险较高，因此接受预防性的双乳房切除术，以降低罹癌风险。第二则是英国媒体报导1名53岁的英国男子也因发现有BRCA2突变基因而切除摄护腺，成为全球藉由切除摄护腺来预防日后罹癌的首例。

我在大学时期的寒暑假几乎都打工赚学杂费，做了一堆打杂的工作，大多也忘了干了什么事，其中一件与本身习医有关的经历倒是记得很清楚。那是烈日当头的漫长暑假，只要公卫所助理一通电话打来，我就必须出发到医院去拜会指定的病患，这些个案全都是罹患癌症的病患，大人小孩男女都有，我的工作是把一大叠有关病患背景生活资料的问卷逐题填上选项，耗的时间很长，因为很多问题涉及个人隐私，也就得花更多的时间和病患闲话家常，让硬梆梆的问卷调查显得比较有趣活泼，免得落入问与答之间yes或no来回的制式反应，是种尊重，我想也是职业的道德训练，最后把问卷交回公卫所，让后续的研究者归纳整理出相关的数据，主要还是罹癌因子的分析，其中一项是家族史，有关基因罹患风险的部份其实不包括在内，那是专业的分析，学生时期知道了也不懂得应该如何帮助病患。

这些肯花时间让我完成任务的病患，尽管面对人生激变的态度都不一样，却很积极的接受治疗，所以才会来到医院找医生，对于我这陌生人的来访也大多不会拒绝，并且都很详细的解答我的问题，希望自己的经历对这项研究会有帮忙，互道珍重的时刻，尤其是在假期的尾声，只是在几步之遥的大学附设医院完成工作之后，踩着散落一地深秋红似血色枫叶的步道回到宿舍，心情往往都很复杂，问卷的答案都是选择题，这时人的生命却是没有选择的机会。

往后，急重症医学成了我的专业领域，面对的病患更多元复杂，而医学的进步使得我们可以用仪器及药物来延续人的生命，这些以往无法办到，现在所谓“奇迹”的医疗，尤其是叶克膜的应用，其实很多只不过是临床上可以记录到的生命征象，大多是无效的医疗，而看着自己躯体逐渐腐烂终至见骨的个案却成了现实尖端医疗最反讽的嘲弄，因为人的生命还是没有选择的任由医疗无限的治疗下去，最终就会让人开始反省，如果生命可以重来，而死亡是生命无可避免的终点之时，是否有必要接受如此折腾的医疗呢？也就开启了医疗个人化的时代，相对以往医疗专业主导一切的年代，人的生命真的变成了一道选择题。

安祖莲娜祖莉及切除摄护腺来预防日后罹癌的英国男子这两例个案，站在医疗的立场，那是一个选择，然而两人坦然面对往后人生可能罹癌的态度，尤其是公众人物安祖莲娜祖莉的选择，尽管必然还有讨论的空间，却无疑给我们上了一堂很好的震撼教育，生命只有一次，可以选择，但是必须积极的活下去，不要放弃。对于个人而言，匆匆25年过去，人生是一道选择题的临终抉择其实很清楚，却永远还是个争论不休的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