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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8/2018
蔡兴隆 ‧【芝士蛋糕和我们的贫穷】散步在你我的城
作者: kychia

跨坐在阿简老师的摩哆后座,还没坐稳,阿简就扭紧油门加速奔向对面马路了。

我们从住宅区钻进人烟稀少的马来甘榜,高脚屋、闲适散步的鸡只、鸡蛋花树、屋前刚刚捡获的榴梿,从某一条路径转个弯,接近一亩地的橡胶林在眼前出现,像是静谧的奇幻空间,我们暗自赞叹,童年橡胶林游乐的记忆通通回溯了,胶汁呛鼻的味道,在脑海又留下深刻的印象。

后来我在摩哆后座一条桥一条桥地慢慢穿越,有悠哉吃草的牛群,阿简转了几个潇洒的弯道后停在一片沙洲前方,熄了摩哆引擎问我说,你在居銮看过多少只白鹭鸶同时出现?我说大约三五只吧?

阿简指着桥下的沙洲说,我在某个清晨,在这里看过整百只的白鹭鸶,她说这话时嘴角绽开了笑容,乐滋滋的,像是赢了一局陀螺赛的甘榜小孩肆无忌惮地笑开怀了,我真喜欢这样的阿简老师。

那上百只白鹭鸶的画面一直在我脑海盘旋,像极了我崇拜的台湾小说家吴明益在他长篇小说中出现的场景,某个无人知晓的清晨,露水在叶面悄悄滑落,阿简的脚踏车无声地缓缓进入一个魔幻的境地,白鹭鸶踟蹰在大部份人类还没苏醒的天明之前,清澈的河水淹过它们的脚踝,如梦似幻。

后来我们还去看了藏身在茅草堆后端的铁轨,在火车没有经过的午后站在桥上看着那一段南下北上衔接新加坡和吉隆坡的铁路,不得不佩服阿简老师真会找路,这特殊的美景其实也就近在眼前,而我住了四五年,从来没有发现,甚是惭愧。

当初是先看到阿简老师放上私人骑行甘榜路线,就私下邀请阿简带领散步路线,让人们和自然再融合一点,简单的发想后来在阿简的爽快答应下成形,短短两天就召集了两队共40人,还拒绝了十几组人的要求,希望以后还有机会组队同游我们城里某些静谧的路径,再次发掘四周这么近那么远的美景。

回程时,我已经可以很自在地放开双手享受风势拂过脸颊的惬意,脑海中除了白鹭鸶、高脚屋、橡胶树的满地果实,还同时涌起近期反复在听的372杂货店出品专辑,那张糅合古诗词和近代歌曲名叫《相看》的专辑,里头有好几首古诗词像闪电般击中我的要害,像蒋捷的〈虞美人〉,七百多年前流传至今的宋词,哼唱起来,还是不小心就穿透中年人心了,他们是这样唱的:“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我同时想起上个月一个人回到母校演讲厅,坐在后排听黄锦树回校演讲,谈了一轮简略的马华文学史,因为大部份听众是被逼着来听讲的年轻在学学生,所以学长刻意讲得浅显,偶尔还拿自己20年前如同仗剑少年的飒爽旧照来开玩笑,你看看,当初发量多茂盛,你看看,那时候还没有隆起的肚腩,然后自己陪着干笑两声,是岁月唏嘘的笑声,但没有哀怨,单单黄锦树怎么可能轻易哀怨叹气呢。

美 好 风 景 重 新 回 到 眼 底

开放观众发言时我举手,问了一个学长或许觉得大而无当的问题,但我不介意被认为问题不高明,因为我热切想刨掘这位当初单手烧芭引出一片猛烈火势的文坛坏孩子,人到中年,在异乡扎根接近30年后,还相不相信:文学有用吗?

学长用沉缓的语气回答说:这问题的确不好回答,但我记得有一批考古学家曾经在某个洞穴挖出石器时代的古文明时,发现某个石塑人偶,那人偶抬着头望向天际若有所思,表情像是在思考某件事,这个时候所有考古人员都静下来了。

学长最后说,我不确定文学有没有用,但我深知久远以前的人们就在思考这些无用之物,包括文学与哲学,那已经是跳出有用或无用的范畴了。台下的大部份中学学弟妹看起来已经听了超过两小时演讲,而显得疲累,但我却因为听了学长这一小段与文学勉勉强强相关的典故,而起了不小的波澜,身旁的年轻学弟们当然没有发觉。

后来阿简老师像一阵风似的把我载回金华伦酒楼门口,我们在那停车场又聊了一轮如何安排散步路线,关于我们生活的城,似远却近的风景,你如果从来没有细心留意,一切都仅仅只会是镜花水月,但假如你稍微用心眼注视这些平时就近在咫尺的人与物,或许你就会惊叹了。

回程路上,继续听《相看》专辑里头纪展雄充满磁性的口述,在第8段他说起往南路程上车窗外的雨雾,就像他和家的关系总是蒙是一层雾气,他说,“你和自己的关系多靠近,就和他人有多靠近,也和家多靠近,同样的,就和宇宙靠近了。”这段口白我听了不下十来次,常常不小心就专注得仿如世界只剩下眼前的道路,和耳里传来的声音,就开始暗自思量,此刻的自己,和家的距离,和他人的距离,和这个我热爱的世界的,距离。

我仿佛来到一个刚刚好的年纪了,许多原本就美好灿亮的风景重新回到眼底,许多精彩历练丰富的人儿,成了可以拍肩共饮畅谈的朋友,我在这样的年纪,在自己的城里缓缓散步,少年时听见的雨声,细细脆脆的,滴滴答答的,真是悦耳。

(图由阿简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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